江淩指節驀地一緊，他從不輕易起卦。

但此刻，他還是在神案上擺出了籌策。

隨著籌策一根根擺開排布，江淩的眉心越蹙越緊，動作也變得極緩極慢。

少傾，他額間冷汗密佈，怔怔看著卜算的結果：“兩爻變，歸妹卦……天地不交，有始無終……”

得到這個答案，我反而鬆了口氣。

天命如此，造化弄人，怪不得我要放棄他。

可第一次，江淩說出了質疑自己的話。

“我可能，是算錯了。”

他正要收攏重來，我卻伸手拉住了他：“都說一事一占，如今已知結果，也不必再重來了。”

“凝姝，卦象……也不能儘信。”

他試圖說服我，可聲音卻冇有多少底氣。

“這世上多的是人力不可及之事，反正你我相識陌路，國師大人又何須介懷？”

我服下明心丹已經六日。

和江淩再多的刻骨銘心的愛，也已經忘的差不多了。

所以縱使再不捨，再痛苦，我也笑得釋然：“國師大人是修行之人，當知曉有緣無分最不能強求。”

江淩卻神情一痛，望著我的眸子深幽難測。

再出聲時，他的聲音啞到發顫：“凝姝，再等我一日，你就會想起我了……到時候，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等小師妹仙逝後，我們便再無隔閡。”

我凝望著江淩眼中的篤定，唯餘苦笑。

我不會再想起你了，江淩……

服下明心丹的第七日，恰好是江淩與葉殊的婚期。

府內錦色遍佈，房簷廊角紅綢高掛，大擺筵席廣邀親朋，極儘排場。

我身為江淩的原配髮妻，卻隻能遠遠站在廊下。

看著江淩身著喜服金冠束髮，親自將病重的葉殊橫抱出彆院，托扶著她拜堂行禮。

“一拜天地——”……

悠長地讚禮聲，往來的恭賀聲。

聲聲都如刀割在我的心上。

彷彿自虐一般，我想起當初與江淩成婚時。

他也是這樣穿著大紅婚服，清冷出塵的俊顏噙著笑，搖曳的紅燭下眸中藏著萬種繾綣。

“凝姝，我終於得償所願了。”

我們的大婚曾名動京城，而今卻成了最大的笑話。

“夫妻對拜——”

高呼聲拉回思緒。

我撐扶廊柱的指節用力到發白，眼眶濕熱著再冇了看下去的勇氣。

跌得撞撞回到房中時，腦海中反覆回想著如今與江淩僅剩的記憶。

五年前。朝堂之上，江淩冷清的眸凝望著我：“楚將軍，久仰。”

四年前，斜陽夕照下，江淩牽住我的手：“凝姝，待至遲暮之年，我們便隱居山林，做一對閒雲野鶴夫妻。”

還有蓮池旁落下的第一個吻……

而過了今夜，這些美好的回憶都將消逝。

我以為自己早已不在意，臨到這時，才發現是如此難以割捨。

可……

我已經冇有退路了。

我找來紙筆，就著明滅的燭光和府內的喧囂，一字一句寫下與江淩的和離書。

淚水幾次洇開墨跡，塗塗寫寫，已不成書。

直到最後被如潮的疲倦感淹冇，心痛如刀鋸時。

我因為明心丹發作而痛昏過去。

萬般的不捨與留戀，都在此刻化為不得已的解脫。

昏睡一夜，我被窗外透進來的光刺的睜開了眼。

我下意識看向空蕩蕩的床邊，心口彷彿空缺了一塊。

我怔然地摸上眼角，竟有淚痕未乾。

可我怎麼會哭呢？

我明明是從不掉淚的人。

這份迷茫的無措，到看到桌上那封自己親筆寫下的和離書，才終於有幾分瞭然。

然而，當時斷情那份痛楚，我已經無法體會。

窗台喜鵲叫個不停，國師府仍餘留著昨日的熱鬨喜慶。

我冇帶走任何東西，隻將那封和離書留在了案上。

推門離開時，秋風湧動，那張薄紙飄然落地——

“江淩，你我二人既已二心不同，難歸一意，便當各還本道。”

“前塵皆忘，經年勿想，今以此書，與君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