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臨安三月，春暖花開。
官家太太總愛往南郊的園子裡去逛，臨安刺史房臨淵家的大夫人總愛給旁人下帖子，邀著去賞桃花。
三月底的天，清晨還是有些冷的。
房夫人叫人備了馬車，又吩咐人去叫二姑娘和表姑娘同去。
這房夫人生平唯有一子一女，且丈夫對她又百般依從，房夫人雖性情溫和，卻是最愛與人玩笑的。
房家正堂的主院裡，穿著翠色對襟蜀錦裙子的房夫人正訓著她的幼女房若夕。
“叫你早些，非不聽。
你芳妹妹都比你快些。
去晚了叫彆的夫人等，可不好。”
房若夕穿了件粉色的對襟大袖襦裙，梳了個嬌俏的百合髻，微低著頭笑，“孃親。
我不是有意的。”
又衝著一旁的崔芳寧說道，“芳妹妹，快走吧。
孃親又要訓我啦。”
崔芳寧也笑著，“姨母，那我同若夕姊姊先去坐車了。”
房夫人點點頭，這崔芳寧是她母家二姐的獨女。
房夫人母家姓裴。
雖說是京官，但也是皇親。
房夫人的大姊聘給了成王為正妃，二姊便是崔芳寧的生母崔裴氏。
可憐崔芳寧，自出生便冇了母親。
父親又另娶了繼室王夫人。
房夫人心疼外甥女在崔家無依無靠，便於一月前自揚州接了外甥女來臨安小住幾日。
崔芳寧性子溫善，從不與人高言。
唯有一點，便是冷淡的很。
旁人同她說的，願聽便聽兩句，不願聽便衝你笑笑，也不得罪你，隻是說了辭彆，便再不見。
馬車早己套好，崔芳寧同房若夕坐後麵的馬車裡，一路搖搖晃晃著，很快便到了南郊的臨花園子。
眾夫人皆知，房夫人母家勢大，夫家更是臨安刺史，實在得罪不起。
再一個，房夫人熱心快腸的，最愛給人做說媒的事兒。
是以，今日雖為賞花。
但各夫人都有著共同的目的—為自家子女說一門如意親事。
“裴姐姐，光賞花可冇什麼意思呢。
不如叫咱們這些女兒們，彈奏一曲？”
參軍夫人劉氏道。
眾人也紛紛迎合，房夫人也笑道，“群花簇擁，一曲琵琶，也彆有一番滋味。”
話罷了，劉夫人便要自家長女站了出來，那女子站在中央，盈盈行禮，“小女劉慧穎見過各位夫人。”
房若夕坐在一旁嘟囔著，“芳姊姊，你瞧著吧。
這劉夫人是最愛拔尖的人。
今日她領著她家的幾個女兒，無非是讓母親幫著牽線嫁人唄。”
“若夕，不可妄言。”
崔芳寧說道。
三月底的桃花半開，臨花園子的亭台院內，穿著鵝黃對襟襦裙的劉慧穎端坐矮凳之上，一曲琵琶，弦上黃鶯語。
眾人紛紛讚歎。
“聞劉姑娘一曲琵琶語，如仙樂也。”
房夫人喝彩道，“不知劉姑娘芳齡幾許？”
“回房夫人，小女豆蔻之年。”
劉慧穎淺笑道。
劉夫人叫愛女下去，便又有王夫人家的女兒坐了上來，彈了曲古箏。
崔芳寧覺得實在無趣，偏生她又不會彈曲唱歌的。
父親崔儒生一生隻愛題字作詩，祖父祖母皆是文雅孺人。
她自幼所學，也是題字作畫。
父親曾道，“不過附庸風雅。”
不知過了許久，連房若夕都被叫去了前麵，表演著琴音。
崔芳寧聽著，像是鳳求凰。
崔芳寧驚愕，還未及笄，怎彈此曲？
見眾人聽之猶如天籟，便也施施然聽著了。
鳳兮鳳兮歸故鄉。
前朝司馬相如一曲鳳求凰，托侍女為其傳達愛慕之情。
卓文君二嫁之身，對其一曲心生愛慕，便出逃家中。
後來司馬相如不負卓文君，得武帝賞識，從此平步青雲。
這等靡靡之音，實在不宜未出閣的少女彈奏。
前朝二嫁之女甚多，民俗也比之而今開放許多。
雖說而今皇後也是二嫁從前的太子，如今的陛下。
但律令發放，女子遵從的不過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罷了。
“呦，那邊穿緋色襦裙的女子，是房夫人的？”
劉夫人看著崔芳寧笑道。
“哦，是我母家二姊的獨女，父親是揚州大儒，崔儒生。”
房夫人解釋道。
“揚州崔家，一代大儒。
我早有耳聞。
今能見崔家後人，實在有幸。”
劉夫人笑道，“我家筠寧便是在揚州白鹿洞書院讀書。
那白鹿洞書院便是崔傢俬塾。
多少求學書生想去，也難進呐。”
眾人一聽，對崔芳寧更有了興致。
“裴姐姐，叫你家外甥女做個畫吧？
我可聽聞，崔家這一代的後人裡，崔家長房嫡女所做之畫，一畫難求！”
房夫人向崔芳寧招著手，崔芳寧見狀走到了亭台中央，俯身行禮道，“姨母安好，眾人夫人好。”
“眾位夫人想瞧你作畫，你便應今日之景，做一幅桃花吧。”
房夫人淺笑道。
崔芳寧點頭稱是。
宣紙毛筆，將園中叢林間的桃花躍然紙上。
點點方菲，惟妙惟肖。
半柱香時間己過，崔芳寧揉著手腕說道，“姨母，畫完了。”
房夫人隻瞧一眼便讚道，“甚好。”
而後便又道，“時辰還早，姑娘們先去園子裡玩玩，咱們呀也在這兒賞賞花，也賞賞畫吧？”
眾位姑娘行禮離開。
臨花園子裡，盛產桃花。
房若夕拉著崔芳寧西處看著，又挽著手說道，“芳姊姊你初來臨安不知道。
那劉參軍家的夫人平日裡最愛看旁人笑話啦。”
“我聽孃親說，前些日子那位王夫人家的公子納了相思樓裡的花魁娘子為妾，劉劉夫人走到哪裡都要笑話好幾回呢。”
“誇的她家劉公子天上地下獨一無二。
殊不知，我聽哥哥講起過劉公子。
是個外強中乾的。”
“你怎能如此編排我家哥哥？
毫無半點大族女子風範。”
劉慧穎聽著怒道。
“我本並非大族女子，自然冇有那等風範。”
房若夕也道。
“你！
你們房家便是這般教養？”
劉慧穎大怒，雙眼死死盯著房若夕。
房若夕也不甘示弱。
她在家裡被寵壞了，對誰也毫不客氣。
“這……”崔芳寧見狀忙道，“劉妹妹。
我家妹妹口無遮攔，望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我代若夕妹妹向你道歉。”
劉慧穎哼著，領著身後的一眾官家少女離開了此地。
臨花園子有三處。
一為中間的庭院，二為此地的叢林桃花，三便是臨花園子北邊的娘子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