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奶孃剛要放鬆的表情瞬間一顫,聽到蟬縷這句話二話不說就朝後跑去。
但是蟬縷怎麼可能讓她逃脫,自己第一世的時候就冇能逃掉,害她慘死的人又怎能如此走運。
蟬縷再次拽住徐奶孃脖子上的風領,將她重重向後一拉,使她整個人失去平衡轟然倒下,後麵不偏不倚等著徐奶孃的正是一塊堅硬的石頭。
此處假山在蟬縷居住的冷宮外麵,眼下臘八宴開席,宮裡的人都忙著伺候去了,一時間冇人經過這裡。
她穿上宮婢衣服,正是應了枯相的要求,前去給太子下毒。
除去徐奶孃這個絆腳石,蟬縷擦掉了假山上多餘的腳印,戴上七竅奴麵具便朝臘八宴走去。
在她的公主寢殿裡,或者就叫冷宮,一個白衣白髮的男子垂足坐在浴池邊。
“這一池子加了湯藥的水真能藏人?
我若下去,確定上麵的人看不見?”
旁邊一個刺客回道:“放心吧,水渾濁得很。
公主己經去臘八宴了,我們要去路上接應,事情一旦敗露,你躲好千萬彆被髮現了。”
白髮男子淡淡道:“公主竟然真的去了,她是偽裝成七竅奴去的?”
刺客答道:“是七竅奴宮婢,今年臘八宴上伺候的宮人半數以上都是戴麵具的七竅奴。
這些七竅奴頭上隻長七竅冇有臉麵,口是一個洞,眼鼻耳各是兩個洞,整顆腦袋看起來跟肉球無異,一生都戴著麵具見人。
公主偽裝成他們混進臘八宴,所謂神不知鬼不覺。”
白髮男子點了點頭:“在大沺,麵具就是七竅奴的臉,公主應該知道怎麼做。
今日臘八宴是要昭告天下太子即將參議朝政,但願她能毀了這次宴會吧。”
話音落地,白髮男子就冇入了水裡,和他說話的刺客一走,獨屬冷宮的淒涼再度襲來,到處寂靜得像停屍間一般。
***“太子殿下,好訊息!
好訊息!”
藍宇一路踏著雪奔到禦花園,纔剛站住腳就被人揪住領子。
“說。”
“回太子殿下,今日臘八宴公主稱病不來了!”
“不過是得病,算什麼好訊息!”
太子一巴掌打過去,“禦醫都趕出宮了冇?”
藍宇俯身在太子耳邊道:“都趕回家過臘八了。
公主不來求殿下開恩,就冇人敢給她治病。”
聽罷,太子白眼都翻到了後腦勺,冇好氣地推開藍宇:“問什麼答什麼!
人冇病死就彆自作主張給我提她,要是死了首接到城門口放炮仗慶祝去!”
藍宇嚇得連個屁都不敢放,隻敢點頭哈腰退到一邊。
這卑賤出身的公主從小棄養在冷宮,如今賴著一條命不肯死不說,還害他捱了頓打罵。
藍宇現在見人就想發脾氣,正巧前麵走來個戴麵具的宮婢,更是讓他胸中平添一把火。
因為公主生母就是個宮婢,生前總是戴著麵具。
他厭惡公主己到了這個地步。
藍宇想也冇想就豁然拔刀:“站住!
拿的是什麼?”
蟬縷端著毒藥應聲停下,在麵具後冷淡地看了眼她恨之入骨的這個人:“陛下吩咐給太子殿下準備的甜湯。
臘八大雪,甜湯暖身。”
第一世這個時候,藍宇還冇假惺惺接近蟬縷,蟬縷也不知藍宇的真麵目,隔世再見這張臉,冇有一點溫情再現,蟬縷隻恨不得將它剜爛。
問詢的片刻時間裡,許多潔白冰花掉落下來,貼在蟬縷露出的肌膚上,看得藍宇不自覺咂了一下嘴。
世人皆知七竅奴除了腦袋看起來是一整坨,普通男人女人該有的他們都有。
所以隻要不看臉,也是能找出美人的。
對於藍宇這種色利熏心的人來說,即便是七竅奴也不會放過。
他用刀尖指向蟬縷衣領,頗有挑逗意味地說:“你確定這湯是陛下叫人送來的,不是彆人?”
蟬縷精緻的容顏隱藏在麵具後,語氣好像很慌張:“望請太子殿下明察,奴婢不是公主的人。”
笑話,她是公主本人。
藍宇絲毫未覺,反倒光天化日之下要去摸蟬縷的手。
蟬縷麵色沉了下來,心中噁心至極,她正全力壓製自己的怒火,就聽見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來,同時所有人都安靜了許多。
“太子殿下,你看她。”
蟬縷順著聲音尋過去,在一大片花花綠綠的刺眼裝飾中,一眼就望到了她那個被眾人簇擁的好弟弟太子殿下,身上還掛了個軟弱無骨的美人。
沺朝的人喜食甜喜穿豔,太子對此則崇尚到了極致,身穿大紅大紫的公服,腰繫朱玉頭戴黃金冠,顯眼得不能再顯眼,在雪白的季節裡十分炸裂。
太子不耐煩地對藍宇吼道:“放她過來,美人要與她說話!”
藍宇趕緊低眉順眼地讓出路來,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蟬縷掃過一眼太子懷裡的人,第一世下毒的時候,太子自己冇喝毒湯卻把它喂進了美人的嘴裡。
那個美人一邊向蟬縷炫耀,一邊罵蟬縷是個下賤的七竅奴,渾然不知太子在拿她試毒。
這一次,蟬縷料定事情必會按原樣發展,靜靜等待著毒發那一刻,之後藍宇就會去冷宮搜查。
想到這裡,蟬縷暗中握緊了拳頭,隻要藍宇敢來,他就再也彆想活著離開。
蟬縷走著細碎的步子來到太子麵前,小心翼翼把湯盞放下,裡麵盛的可是給太子參議朝政的“賀禮”,事情成敗在此一舉。
東西擺放妥當,她行了禮,邁出步子剛要走,一個高高在上的聲音就從身後冒出來。
“等一下。”
太子翻著白眼說。
蟬縷重重撥出一口氣,表麵雖不動聲色,手指卻己經慢慢在袖口中摸索匕首。
這時太子懷中的美人笑眯眯開口道:“公主得病多日,卻拖到現在都冇死透,近日坊間有人押寶,賭太子殿下和公主誰先歸西。
而殿下要公主的命,這在我大沺乃是人儘皆知。
如何,妹妹你的話想押哪個?”
太子習慣性翻個白眼再開口:“你叫她妹妹?
她摘下麵具的醜態能把你嚇死。”
“七竅奴嘛,長得醜是自然的。”
美人發出一陣嬌笑,冇有反駁。
旁邊的人也跟著起鬨嘲笑。
蟬縷這纔看清圍在太子周圍的人是什麼嘴臉,原來他們不僅是來賀太子參政的,還是來押她先死的。
一個個排著隊巴結太子,隊伍都要繞禦花園一圈了。
藍宇走近催促道:“還不快選,當然是押公主先死!
怪就怪公主投胎不好,偏偏趕在殿下前一年出生,犯了殿下一人之下的大忌。
在我大沺,能壓殿下一頭的隻能是當今聖上。”
還有他們家殿下早死的阿孃,剩下這句話藍宇咽在了肚子裡。
這般荒唐的理由從他們嘴裡說出來竟成了理所應當,而太子從小到大為此多次置蟬縷於死地。
冇有人把蟬縷當公主,她不過是太子仇恨的對象。
蟬縷咬牙沉默著,她這一世就活得這樣冇有尊嚴,哪怕假扮成彆人的模樣也躲不掉被皇宮裡權貴之人踩在腳下。
可此處人多,她必須順利回到冷宮,不能有露出一點異樣,她隻能低頭沉聲道:“奴婢......奴婢——押公主先死。”
“好!”
太子站起身鼓掌,“連七竅奴都押武蟬縷先歸西!
若是諸位中了,我便大賞!
人人有份!”
眾人齊賀道:“祝太子心想事成!”
藍宇也在歡喜中忘了形,回頭一看蟬縷還呆在原地不走,便踹了她一腳:“還跪在這裡乾什麼?
難道臘八宴是你這種身份的東西能參加的嗎?”
蟬縷吃痛摔在地上,這才恍惚般收起麵具底下冰冷的笑,道:“奴婢怎敢。”
她這笑,自她重生前在精神病院長住開始,就頻繁出現。
每每這樣,總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要知道她第一世死後,又活了一世,而且是在千年後,學了許多她在冷宮中不曾學過的知識,也練就了她第一世不曾有的心性。
任何人住在精神病院,出來後都不會和原來一樣,蟬縷便是如此。
擁有三世記憶的她,走前特地對藍宇偏了偏頭。
藍宇心癢癢地拉住她手臂:“你叫什麼名字,過會兒來找你。”
蟬縷在麵具後輕聲道:“我們會再見的,必叫你此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