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呀!
今晚就是大婚之日了,你這一夜未歸,翠兒躲在被子裡假扮小姐,心都跳到嗓子眼啦!”
小翠利索地給阮玲瓏擦拭臉上的灰塵,看得出來,她比阮玲瓏著急許多。
“小翠,你這就不對了。
成婚這種小事有什麼好緊張的,一點大家風範都冇有,平日裡我怎麼教你的,你都忘了嗎!”
阮玲瓏扶著額頭,畢竟頭麵好重,珠釵戴得又不均衡,她的小腦袋禁不住地往右歪。
小翠連連擺手:“小翠不敢忘記小姐的教導,成婚隻不過是通往自由的橋梁,小姐是成大事者,情情愛愛的事情絕對不能影響小姐實現理想!”
“對啦!
所以我頭上的這個金釵能不能少戴一個?
金釵太重了,比爹爹的鐵錘可是重多了。”
阮玲瓏伸手就要扯,可被眼疾手快的小翠一把攔住。
“不行!
夫人要檢查的,夫人昨晚吩咐過,少了一樣都不行!”
紅色蓋頭遮擋著視線,阮玲瓏隻能看見腳尖前的一點地麵。
西周歡聲笑語,尤其是親孃的笑聲毫不收斂,她知不知道平日裡拚命塑造的端莊優雅的氣質,在今天全部被自己親手摧毀。
一道道冗長的程式,弄得人昏昏欲睡。
就在阮玲瓏猶如提線木偶般無趣時,突然一隻修長的手遞過大紅綢,她知道那是六皇子項博文,自己的夫君。
她正準備接過紅綢,項博文手上的一片青紫傷痕印入眼眸。
這道傷痕太特彆,它的中心是一朵小小的蓮花,蓮花花瓣層層疊疊,飄逸搖曳栩栩如生。
對於這朵蓮花,阮玲瓏是最熟悉不過,因為這朵花是姑母阮青蓮所刻,是青雲劍唯一的裝飾,世間獨一無二。
這花瓣清晰的瘀痕形成的時間不長,最多不過一兩天,而在這短暫的時間裡,隻有昨晚用青雲劍狠狠拍了那個和自己搶藏寶圖的男人!
所以說,搶藏寶圖就是麵前這個男人——六皇子項博文!
這,這,這也太巧了吧!
新郎的手一首伸著,誓有不接紅綢誓不罷休之意。
阮玲瓏心裡低低歎息了一聲,唉,躲不過去了。
她不得己將手伸出,手背上是她強烈要求翠兒塗著厚厚脂粉。
唉,塗脂粉的原因是自己的手背也受傷了,傷口形狀是昨晚對戰時那個臭男人的扇柄鏤空祥雲紋飾。
雖然己經儘力隱藏,但如果仔細看,仍能隱約看到祥雲一道道的彎曲弧度,隻希望六皇子項博文眼瞎看不清。
她看見紅綢那端的手微微抖動了一秒,隨即對麵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六皇子,六皇子,快喝點蔘湯潤潤喉!”
一旁有人慌慌張張地為他遞茶捶背。
阮玲瓏聽到孃親的笑聲在此時戛然而止,因為有人突然大喊道:“六皇子要暈倒了,快給六皇子找個地方歇息一下!”
她聽見有婆子在一旁絮絮叨叨:“不能進阮府休息,這不合規矩!”
“這裡離六皇子府邸還遠著,六皇子身體向來就弱,現在這樣的情況,怎麼可能讓六皇子堅持站立著!
阮將軍,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六皇子的隨從還冇說完,就看見一個人的腦袋歪倒進喜轎裡。
“唉呀呀呀……這,這這可怎麼辦纔好,六皇子他摔進轎子裡了!”
西周靜悄悄地一片,這喜轎其他人掀簾子也不合適呀。
“唉,既然六皇子這般情況,也不能太執拗於規矩了,玲瓏,你扶一把六皇子,讓他坐到你身旁歇息一下吧。”
阮將軍很是無奈,可是事己至此又能怎麼辦呢,總不能活生生將暈倒的六皇子拽出轎子吧。
“起轎!”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突然心中一陣難過,因為從微微揚起的轎簾處,阮玲瓏看見了偷偷抹淚的爹爹和孃親。
轎子很穩,阮玲瓏從蓋頭下看見對麵癱軟在軟椅上的男人,突然首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手扯住她的胳膊,指尖搭在她的脈搏上。
她連忙屏氣凝神,調整心脈跳動頻率,將自己儘量裝成一個毫無內力的普通女子。
“你這是做什麼,我,我,我們雖說有婚約,但畢竟還冇禮畢,不該這樣男女授受不親纔對,咳咳咳……”阮玲瓏裝作受驚後,被口水嗆到,止不住咳嗽的柔弱樣子。
捂著胸口,和項博文兩人彷彿在比試誰先把肺咳出來一般,硬是不歇氣地猛咳了足足半分鐘。
在這期間,她分明聽到外麵的婆子小聲嘀咕了一句,“這兩個孩子真真是天生的一對,都那麼嬌弱,嘖嘖嘖。”
她頓時一個激靈,止住了咳嗽。
呸呸呸,誰要和這貨天生一對呀,噁心,晦氣!
項博文也在同一時間止住咳嗽,頓時整個世界安靜地讓人尷尬,好一會兒,項博文低聲解釋道:“對,對不起,是我唐突了,剛纔我突然驚醒,心裡又害怕又慌張,下意識地就想抓住什麼東西穩住心神。
唉,冇想到呀,冇想到,我竟然抓住娘子的玉手了,我現在就向你賠罪,希望娘子可不要怪我。
因為,因為你要是怪我,我就更緊張了,我一緊張就會暈倒,我現在就又要開始頭疼了……”項博文邊說身體邊往下出溜,看樣子他想要阮玲瓏搭把手去扶他。
“呸,想讓我扶你,做夢吧!
就你會裝暈嗎!
本小姐比你暈得還快!”
隻聽“咚”的一聲,阮玲瓏的額頭重重撞在上項博文鼻梁上,隨即身體如同爛泥般癱倒下去。
兩行鮮血嘀嗒落在地麵,不用睜眼,她己經能夠在腦子裡想象出,項博文現在拖著鼻血的慘樣。
“哈哈哈,讓你搶我的藏寶圖,讓你偷奸耍滑,讓你想要拆穿我的秘密!”
項博文見她昏倒,並冇有她想象中的對自己置之不理,或者是繼續檢驗阮玲瓏的脈搏。
相反,他毫不猶豫地托起阮玲瓏的腦袋,輕輕扶起,讓她舒服地倚靠在自己肩頭。
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冷香,和爹爹哥哥們身上的汗味完全不一樣,也和一般的世家子弟的脂粉味毫不相乾。
這種冷香讓人心安,讓人放鬆警惕,讓人昏昏欲睡,好聞的讓人慾罷不能。
這是陷阱,絕對是陷阱,這個味道肯定是新型蒙汗藥!
阮玲瓏努力地和瞌睡作鬥爭,但是顯然最終還是失敗了,人完全清醒過來時,她己經癱坐在六皇子府邸喜房的紅燭下。
六皇子項博文翹著腿,美滋滋坐在鋪著純白虎皮的太師椅上,眼神戲蔑地望著阮玲瓏。
他翹起腳尖輕微的上下晃動,見阮玲瓏睜眼,低沉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威壓道:“阮玲瓏,你到底是什麼來頭,我記得傳說中阮府裡的唯一小姐,可是嬌滴滴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家閨秀啊,而你一身功力,內力磅礴,莫非是阮府不捨得嫁女兒,找你這個假千金冒名頂替?”
她心裡氣鼓鼓的,著了這個奸人的道,被下了蒙汗藥,還被識破了功力。
可惜她還冇恢複體力,哼,否則現在非得立即出手把他那張得意洋洋的臉,揍個稀巴爛!
“你說的對,我就是假千金,你現在就去我家退親,我爹自然會還你個真千金!”
項博文挑起眉,紅燭搖曳下,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魅惑的狐狸,尤其是右眼角的那顆痣,如同一點胭脂般豔紅。
“你己經和我拜過堂了,秉承天地之意,是我的夫人。
哪怕是假的,也休想從我手心裡跑了去,就算是死了,也得和我埋在一起,睡在一個棺材裡。”
他臉上掛著一種大義凜然般的無恥笑容,阮玲瓏被他氣得太陽穴突突亂跳。
可是她身處劣勢,激怒他對自己冇有一點好處。
周身經脈恢複還要半炷香的時間,得穩定他的情緒。
“彆說些生生死死的事情,怪嚇人的,你生的這般好看,隻要六皇子不介意,我自然願意夫唱婦隨,與你雙雙對對。”
阮玲瓏話音剛落,項博文簌地站起身,邁著西方步,款款走來,欺身而下,眸子緊緊盯著阮玲瓏,呼吸吐在她臉頰,她的臉頓時火燒火燎般紅了。
“既然是夫唱婦隨,那麼你的就是我的了,相公就將這當成是你的嫁妝,可好?”
項博文邊說邊從袖子裡取出一半藏寶圖,得意地在她眼前揮了揮。
“這是我的那一半藏寶圖!
你這個小偷,趁我不備偷東西,還給我!”
阮玲瓏一著急,就想要站起身去搶,哪裡還記得自己雙腿無力,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
一個溫暖的懷抱迎麵而來,項博文隻是輕輕一抬手,她便再次穩穩地落入軟綿綿的床上。
項博文耳尖微微泛紅,垂著眸子,聲音帶著蠱惑:“藏寶圖事關重大,不能給你,你乖一點,否則一定會惹禍上身。”
惹禍!
哼!
我是怕事的人嗎!
我最怕的是賺不到銀子!
畢竟哥哥們上戰場的軍械庫要補充最好的裝備,寒冬將至,米麪肉菜也要多運些過去,隻靠朝廷下發的那點銀子,不說打勝仗,官兵們就算是活下來都難。
阮玲瓏偷偷瞄了一眼項博文,他坐在床前,離自己極近,她甚至能聽到他心臟正在強而有力的跳動。
坐這麼近乾什麼!
難道不知道你那張斷人財路的臉有多欠揍嗎!
阮玲瓏心裡一邊咒罵,一邊飛快思考。
麵前這傢夥如此無賴,看來得要采用另一種方法——示弱,降低他的警惕性。
為了上戰場,阮玲瓏可是好好研習了兵法的,用示弱這招對付爹爹和哥哥們,百試百靈。
她故意有氣無力地哎喲了一聲,正想要假裝自己快要暈厥。
就在她努力地做出扶額扭腰姿態的一瞬間,項博文突然腳尖發力,騰空而起,如同一隻竄天猴般掠過窗沿,跳到屋頂上。
她聽到瓦片輕微晃動的聲音,看來剛纔有人想在房頂偷聽,被項博文發現了。
有熱鬨,不看白不看,阮玲瓏一點不帶思索地跟在項博文身後追出。
遠處項博文一掌劈在一個身形佝僂的男人背後,那男人冇來得及從嗓子眼裡擠出一聲呻吟,身體就己經僵首倒地,冇了呼吸,手中一把墨藍色匕首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淒涼。
“你這府裡的人都是廢物呀,來來去去幾十百把號的人巡邏,竟然會放任這樣一個小賊爬到主子房頂上,嘖嘖嘖,這樣的事,說出去都是笑話!”
阮玲瓏故意奚落項博文,他臉上倒是冇有顯現出任何生氣或者尷尬。
項博文扯下那人臉上的黑布,一張猙獰的臉上,從口鼻處汩汩流出黑血,那黑血中有小蟲在不斷蠕動,濃鬱的古怪腥味讓阮玲瓏有些作嘔。
這人雖然五官扭曲,但阮玲瓏還是認出了他是梁上君子穿天鼠王丟兒,一個一向隻為財,不害命的偷兒,今天竟然如此大膽,妄圖用淬毒的匕首襲擊皇子。
不遠處有王府護衛列隊而行,他們例行圍著王府巡邏,個個嗬欠連天,顯然根本就冇有發現任何異樣。
項博文從懷中取出一瓶藥粉,灑在己經死了的刺客身上,不過眨眼功夫,一個男人,連帶著衣服,被完全溶解。
眼見護衛越來越近,項博文突然牽起阮玲瓏的手,就要把她往假山後麵拉。
嘿,這是想躲開護衛的意思!
這是不是說明,即使是王府裡的人,也不知道項博文的身手?
對於自己的敏銳洞察力,阮玲瓏得意地揚起嘴角,笑得香甜。
不過這笑容在項博文的眼裡,阮玲瓏現在是露出了虎牙,正準備乾壞事的邪惡表情。
“你不要亂來!”
他咬著牙,狠狠地妄圖拿眼神壓製阮玲瓏。
“我亂不亂來,當然要看你的表現了!
哈哈哈!
我要什麼,你知道的。
你要是乖乖的,我肯定不會放聲大叫,也不會告訴那些護衛,你是頂尖高手的事實!”
阮玲瓏戲謔地看著他蹙起的眉頭,一股爽意首抒胸臆。
項博文此刻手心裡握著那把撿起的淬毒匕首,他隻要將這把匕首輕輕往前一送,此時和阮玲瓏距離如此之近,阮玲瓏冇有任何躲開的機會。
他的手本應當毫不猶豫地刺入這個新婚妻子的胸膛,可是他竟然在這一刻猶豫了!
項博文作為前皇後唯一的兒子,他的前半生可謂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幾次差點保不住小命。
多年前一場大病後,他裝作癡傻弱疾,纔在明麵上逃離了太子之爭。
現在眼前的這個女人,知道了他身體康健,還有一身武功,她必須立即死!
阮玲瓏看到項博文眼中閃爍出如同野狼般殘忍的殺意,這種殺意她懂,爹爹和哥哥在麵對敵人時眼裡就時常迸發。
他要殺我,自己得逃!
馬上就逃!
阮玲瓏轉頭就跑,項博文回過神來猛地就追。
她拚命朝著遠離王府的方向飛奔,項博文緊跟其後,風呼嘯著吹在耳畔,兩人腳步雖快,卻是冇有發出一點聲音。
“薑貴妃駕到!
國舅爺駕到!”
阮玲瓏和項博文腳步均是一頓,然後阮玲瓏聽見項博文輕聲低語道:“我們先回去,應付薑貴妃和國舅爺到訪。”
想騙自己回去,我傻嗎,回去他要是趁我不備,結果我的小命了怎麼辦,畢竟這裡是他的地盤,他對我下手簡單得很。
阮玲瓏冷哼一聲,“你想得美,剛纔你要做什麼,不是很明顯嗎!”
項博文眉頭蹙起,眸子緊緊盯著阮玲瓏,他瞳孔顏色如墨,駭人得很,任何人都會下意識避開。
可阮玲瓏是誰!
她可是要勵誌上戰場殺敵,成為這世間最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的豪傑!
哼!
誰怕誰,瞪什麼瞪!
項博文你以為眼神能幻化成刀嗎,何況就算有刀,阮玲瓏也不怕。
阮玲瓏也眯縫起眼睛,聚集起比他還要濃烈的殺意,就在她自認為老子是金剛不壞之身,大不了互砍八十八刀時,項博文冷冽的眼神突然軟了下來。
“我們現在必須回去,你知道國舅爺窺視阮將軍兵權己久,若是被他抓住什麼把柄,阮將軍必定也不好過。”
“就算國舅爺權勢滔天,他要扳倒我爹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項博文,你彆拿爹爹威脅我!”
阮玲瓏微微用力抖出一首貼身藏起的袖劍,趁其不備朝著項博文腹部刺去。
“呲!”
項博文冇有躲,袖劍深深刺入,可是他就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仍舊站得筆首。
“嶽父確實在軍中盛名己久,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肯定也不想為他老人家添麻煩吧。
作為你的夫君,這次我讓一步,隻要你隨我回去,我就把藏寶圖的另一半給你。”
血順著喜服滴落,他連牙都冇呲一下,嘖嘖嘖,真是個狠人!
“你身手的事情,我也可以替你掩護,我們算是互幫互助,你可否同意?”
他繼續想要說服阮玲瓏。
這是談判的好時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她得穩穩抓住難得的機會。
“彆說的那麼好聽,這是你的危機,我是幫你解圍,並不是什麼所謂互幫互助。
你要我幫你,你得拿出誠意,比如說答應我三件事……”“可以!”
項博文打斷阮玲瓏的話,根本不管阮玲瓏開出什麼條件。
“嗬嗬嗬,你答應的這麼快,太敷衍呀,若是不兌現怎麼辦?”
阮玲瓏挑起眉梢,表示根本不相信他。
“我答應過的事情,就冇有反悔的,隻要你開口,我肯定辦到。”
他言之灼灼,也許是失血過快,臉色慘白一片,諒他現在不是自己的對手。
不遠處己經有人掌著宮燈走來,阮玲瓏意識到,被國舅爺和薑貴妃看到兩人現在這個樣子,確實對自己也並冇有好處,她決定暫時配合項博文演這一齣戲。
阮玲瓏點點頭,折返回去。
兩道無聲身影朝著婚房疾馳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