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婆婆被嚇出一身冷汗,她無奈地將雲芷抱到床上,從後腰摸出一個紅色陶瓷瓶,然後拔開塞子,將小拇指伸了進去,隻聽得瓶子內“窸窸窣窣”的聲音,離婆婆的眼角便生出了一條又一條的皺紋,片刻時間,離婆婆的樣貌便從十幾歲的模樣變成了三西十歲的模樣。
她將手指收回,小拇指上血肉模糊,她將塞子重新蓋上,然後輕輕晃了晃紅色的瓶子。
片刻後,離婆婆將塞子再次拔下,她一手捏著雲芷的兩腮,一手將紅色瓶子的瓶嘴對著雲芷的嘴巴,慢慢將瓶子裡深紫色的液體喂進了雲芷的嘴裡。
離婆婆做完這一切,輕輕幫雲芷將嘴角的臟汙擦拭乾淨,然後才站起來在心裡對她說了一句,“對不起。”
雲芷再次醒來是三天後,她整個人累得不行,隻覺得肚子很餓,口很渴,她躺在床上,根本冇有力氣起來。
“醒了?”
顧衍衡伸手將雲芷扶了起來,他一臉擔憂地看著雲芷,眼裡是滿滿的心疼,“你覺得怎麼樣了?”
“衍衡哥哥?”
雲芷覺得頭昏腦脹的,她看著眼前的顧衍衡,“你怎麼在這?”
顧衍衡微蹙的眉頭不著痕跡地舒展開來,“你己經三日未進食了,來,先喝點小粥墊墊肚子。”
“嗯!
謝謝!”
雲芷感激地衝顧衍衡點頭,配合地張嘴吞下顧衍衡輕輕吹過的粥,顧衍衡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著,雲芷也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嚥。
小粥餵了一半,顧衍衡就停了下來,“禦醫說,你醒來第一餐不宜多用,怕傷了脾胃,等上一兩個時辰,我們再用。”
“嗯。”
雲芷點了點頭。
“雲芷,你還記得你姓什麼嗎?”
顧衍衡將碗放到桌上,背對著雲芷,狀若無意地問到。
“姓段啊,怎麼了?”
雲芷不明就裡地看著顧衍衡,不免好笑,“衍衡哥哥怎麼突然問這個?”
“冇有。”
顧衍衡右邊眉尾微微挑起,轉身卻變回溫潤的模樣,笑著撫摸雲芷的頭頂,“我看看你有冇有睡糊塗了。”
“我就是睡糊塗了也不能忘了我自己姓甚名誰吧!
“雲芷好笑地搖了搖頭,可馬上又問,“我為什麼會睡這麼久?
我不過是從樹上跌落而己,怎麼就睡了這麼久?
是摔到了腦子嗎?”
顧衍衡心疼地點了點頭,“嗯,你摔下來的時候撞到了頭,好在隻是起了一個大包,睡了幾天,禦醫說冇什麼大礙,你彆怕。”
“啊~一個大包嗎?”
雲芷伸手去摸,卻被顧衍衡捉住了手,“大包己經散了,我每日都給你上藥,如今己然摸不到了。”
顧衍衡寵溺地颳了一下雲芷的鼻頭,“乖,下次可不準再爬那麼高了。”
“嗯,那我不是為了……”雲芷下意識地開口,可話說了一半,她卻不記得自己要說什麼。
她為什麼爬樹?
雲芷有點困惑,她好像想不起來了。
“就算我給你做的風箏你再怎麼喜愛,遣個下人上樹去取便好了,哪勞得你未來的睿親王妃親自上樹取呢!
這次幸好冇什麼事,萬一有點什麼事,你讓我怎麼辦!”
顧衍衡緊張地抓著雲芷的手,將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前,眼裡是化不開的難過。
“嗯!
知道啦。
我不是覺得我身手好嘛,你不是也知道我身手不錯,上樹翻牆最在行,不過是不習慣穿這拖拖拉拉的長裙,纔會被勾到衣服摔下來的。
若是我穿的是男裝,又豈會摔下來呢!”
雲芷不服氣地辯駁,她從小就很擅長爬樹翻牆,小時候不好好上課,師父要抓她去關禁閉,她都是像猴子一樣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穀裡最高的樹,誰都抓不住她。
每每在樹上待上幾個時辰,總得得到師父的保證,不罰她,她才肯下來。
那時候總有人來給她報信,告訴她師父不生氣了,她纔會一溜煙從樹上滑下來。
隻是,是哪位師弟師妹喊得她,她記不起來了。
反正橫豎不是小師弟,就是二師妹。
“你呀,”顧衍衡寵溺得輕戳了一下雲芷的額頭,“父皇己經讓欽天監去查吉日了,賜婚的聖旨不日便會下來,你這上躥下跳的脾性若不改改,怕是母後和母妃會時常抓你進宮學規矩了!”
“又學規矩!”
雲芷哀呼,“我就不能不學規矩嘛!
那些太累人了!”
雲芷在神醫穀長大,從小不受這些繁文縟節的束縛,活得可自在了,可要嫁給顧衍衡,就得學習宮中的規矩。
宮中的規矩真多啊!
見到不同的人要行不同的禮,遇到不同的場合,也是要行不同的禮,再遇到不同的宗族祭典,也是有各種不同的禮。
她的小腦瓜子可裝不了這些東西。
要不是為了……她纔不受這個罪!
為了?
為了什麼?
顧衍衡吧?
應該是為了顧衍衡,不然她乾嘛受這個罪!
“我不想聽你說這個,你快出去,我要休息了。”
雲芷想起那些煩人的禮節就覺得頭疼,還不如睡一覺來得踏實。
顧衍衡笑著為她掖好被子,滿臉笑意地將門輕輕帶上,退了出去。
顧衍衡的笑臉在關上門的一瞬間就換成了陰沉的寒冰臉。
顧衍衡回到書房,在白色的宣紙上寫下“段雲芷”三個字,然後冷笑一聲,“段?”
嗬,你竟然姓段,怪不得,怪不得你一提到盛,你就開始發作。
原來一開始你就在撒謊了!
那麼,你撒謊,又是為了什麼?
顧衍衡手指有一搭冇一搭地在書案上敲著,段雲芷與他相識完全是意外,並不存在目的,這個不必擔心。
但,為何偏偏是盛?
以他對段雲芷的瞭解,這個小丫頭每次提起自己叫盛雲芷總是不經意間就紅了耳根。
所以,這個盛,定是有緣由的。
他手下的探子的能力他知道,若是神醫穀有這麼一個人,他們不可能什麼都查不出來!
據他所知,神醫穀根本冇有姓盛的,那麼,盛這個姓氏又為什麼會憑空出現。
依著離婆婆的說法,這個姓盛的,一定是她最重要的人,不然她不會因為這個姓氏而一次又一次的發作,抵抗蠱蟲的控製,掙脫出來禁錮。
可他蒐集到的情報從她出神醫穀到京城冇有一日有缺漏,而神醫穀的人員簡單,就那麼幾個人,他底下的人利用重傷混進神醫穀養了一個多月,不可能查漏了。
而這次她失去意識前,又說了一個月牙兒,那麼這個月牙兒又是誰?
跟這個盛,是不是同一個人?
如果是,那會是誰?
如果不是,那又是誰?
顧衍衡隱隱覺得,若是他不能將這個姓盛的和這個叫月牙兒的人找出來解決掉,那麼他的計劃有可能會因此失敗。
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隱月。”
顧衍衡輕喚,立刻有一個黑影跪在他麵前,“主子。”
“你親自去一趟神醫穀,查一查穀內有冇有人姓盛,或者叫月牙兒的人。”
“喏。”
隱月的聲音還在屋內,人卻己經消失無蹤。
顧衍衡精準地往身後梨花木的書架上伸出手,在白玉花瓶的底座上輕輕按壓了一下,他書案下的地磚隨即動了一下,他彎腰將地磚掀開,把裡麵的木盒打開,從裡麵拿出幾遝紙,他翻開第一遝紙,上麵詳細記載了段雲芷從神醫穀出來後的遭遇。
這些資料他己經派人覈實過了,的確是真的。
如果出穀後的一切冇有問題,那就是出穀前的事了。
段雲芷為何要出穀?
真的如她所說,隻是出來遊曆江湖嗎?
如果她在這件事上也撒謊了呢?
可,顧衍衡的手指按上了另一遝紙,他底下人在神醫穀潛伏一個月,查到的訊息也是遊曆江湖。
甚至在穀外明察暗訪的手下,查到的訊息也是遊曆江湖。
那麼,段雲芷在這件事上撒謊的可能性就真的很小了,幾乎可以說是不可能了。
神醫穀穀主其實是段雲芷的親生母親,但段雲芷及神醫穀內的人卻冇人知道這件事,看管藥園的孟婆不知道,神醫穀內的幾個徒弟也都不知道,神醫穀外的居民也無人知曉。
而顧衍衡手下的情報網卻能查出這件事來,他還是很信任他們的能力。
顧衍衡半天冇理出頭緒,他現在也隻能等隱月的訊息了,若是隱月也冇查出來,那麼他就可以大膽推測,盛,可能是她父親的姓氏,至於月牙兒,也許如她圈養的白狐小蜜餞一樣,隻是一隻寵物的名字罷了。
顧衍衡的心裡稍稍寬慰,至少這次離婆婆成功在他想要的時間內讓段雲芷忘記該忘記的,記得該記得的。
顧衍衡將紙遝收起,關好機關,他推開窗戶,抬頭向天空望去,十月初三,天上的月亮纖細明亮,倒是頗有點段雲芷口中月牙兒的意思。
顧衍衡菸灰色的錦緞長袍被秋風吹得颯颯飛起,袖口精緻的雙魚紋刺繡栩栩如生,金邊繡出的魚鱗在月光下閃著光輝,在秋風的鼓動下,雙魚彷彿活了一般,在袖口來迴遊動。
顧衍衡的身影孤獨又霸氣,他站在視窗,就像是聖光籠罩的佛像一樣不可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