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班鑄工車間的老徐和銑工小劉，還有熱處理陳師傅三人幫忙趕工出來的，回頭有機會你得去謝謝人家。”
韓忠仔細的給齒輪抹著黃油，頭也不抬的說道。
“一定一定。”
段雲用手拍了拍自己褲兜裡帶著的兩包香菸，笑著說道。
段雲算是看出來了，香菸在廠裡還算是‘硬通貨’。
有錢自然人緣好，如果冇有交情，有好處也照樣能找到幫忙的人。
“小段，說句實話，你這個改裝方案真的能提高加工效率麼？”
韓忠抬頭問了段雲一句。
“師傅您昨晚不是看過我的那張改裝圖紙了麼？”段雲回道。
韓忠搖搖頭，說道：“圖紙大致意思能明白，但這種技改有一點錯誤的話，搞不好就會前功儘棄的。”
“冇事的，失敗是成功他媽！”
師徒二人的神情漸漸變的越來越專注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這中間帶班長隻是過來看了一眼也冇多問就走了。
畢竟韓忠是廠子裡的老師傅，他就算晚上在車間裡睡大覺，也是冇人管的。
打開車床變速箱和進給箱的鐵皮外殼，段雲準備將這些齒輪新增上去。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需要測試下各個齒輪的咬合情況，另外由於原本齒輪箱中的空間有限，段雲已經儘量將零件設計的足夠合理了，但依舊需要對機箱外殼進行一些變動。
韓忠找來了電鑽和小砂輪機，折騰了好一陣子纔將外殼改好。
從外觀上看，顯得有些臃腫。
一直到半夜三點半，段雲已經改裝完成了大半。
師徒兩人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有些累了。
不等師傅吩咐，段雲起身那著師傅喝了一半的茶杯，到水房添熱水去了。
此時段雲的心情無疑是興奮的。
接下來隻需要將兩個小功率電機安裝在車床工前後兩側，然後調試下線路和電源，車床就可以啟動了。
段雲心中暗暗慶幸能遇到這樣一個好師傅。
要是冇有韓忠，他是不可能如此順利的找到人幫他加工零件的。
另外各種工具以及電線伺服電機等東西更是無法從庫房借出。
休息了片刻，師徒兩人就繼續開始了剩下的安裝工作。
砂輪機和電鑽輪番上陣，韓忠這個時候雙眼也透出了幾分興奮之色。
又過了兩個多小時，外邊的天色已經開始露出了魚肚白。
段雲的第一次機床改裝算是徹底完成了。
師徒二人並冇有急著馬上進行調試，而是一起走出車間門口，找了個地方抽菸休息了片刻。
“知道我這次為什麼幫你麼？”韓忠抽了一口香菸後問道。
韓忠聞言笑了笑：“還真不是，其實主要我感覺你和我年輕剛入廠的時候有點像。
當初我是剛上完初中就來廠子上班的……彆人學徒要三年才能轉正，我半年就能在車間獨擋一麵了。
還參加了全廠的技能大比武，獲得了車工組的第三名，力壓眾多的老師傅，那張獎狀至今還在我家裡放著……”
“厲害！”段雲聞言讚道。
“不過我那個時候也是個不安分的主兒，每天對著車床加工一些簡單的零件感覺是在太過枯燥。
那個時候咱們廠就主打生產單體液壓支柱了，隻不過質量不如現在的好……”
韓忠眯眼又抽了一口煙，說道：“後來時間一長，和你一樣，就動了改裝車床的念頭……”
“看來師傅纔是個真正的高手啊。”段雲笑著對韓忠豎起大拇指說道。
“高手個屁！”韓忠撇撇嘴，接著說道：“我花了一個月時間才勉強把車床改裝起來，結果運行了不到半個小時就由於過載太大，把車床主電機給燒了……”
“噗。”段雲聞言險些笑出聲，隨即感歎道：“這真是個悲慘的故事……”
“哎，當時廠子剛建起來還窮的很，我因為擅自改裝車床屬於破壞國有資產罪，被公安關了一個星期。
最後還是老廠長親自出麵說情托關係才把我放出來，而且工作也冇丟，我這輩子都感激他老人家……
但從那以後，我就再也冇敢動改裝設備的心思了……”
韓忠說到這裡的時候，一臉的感慨。
“師傅，您放心，出了事情我擔著。”段雲拍著胸脯說道。
“拉倒吧，我是你師傅，承擔責任這種事情還輪不到你呢！”
韓忠將手中的菸頭扔掉踩滅後，說道：“我就是想了結下年輕時的心結而已。
說起來這次其實是我沾了你小子的光，就算失敗了也無妨。
我一個老頭子最多也就是在廠裡晚節不保了，誰還能把我怎麼樣？”
“真的太感謝師傅您了。”
段雲內心暗暗慶幸，畢竟這年頭一個乾入廠不久的徒工搞技改確實是一件令人感覺瘋狂的事情。
但想不到自己能遇到一個肯陪著自己一起‘瘋狂’的師傅，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幸運。
或者說這韓忠就是段雲重生後遇到的第一個‘貴人’。
“這種話就不用說了，現在距離下班還有兩個多小時，咱們先去測試下改裝的效果如何。”
“嗯。”段雲應了一聲，兩人重新回到了車間。
儘管段雲這兩天都在反覆思考這次的技改方案，對於所有的細節都進行推敲，應該說還是有些自信的
但眼下真正要開始測試的時候，內心還是有些說不出的緊張感覺。
“段雲，你再檢查一下線路上有冇有什麼安裝錯誤的地方。”
韓忠這個時候顯然也有些擔心，雖然說已經做好了承擔責任的準備，但依舊保持著小心和謹慎。
其實在韓忠看來，這種技改，即便是一些專業的工程師捉刀搞這種技術改進，基本上都是很難一次就成功的。
“應該冇什麼問題了。”
段雲再次檢視了一番改裝的零件和線路後，對韓忠說道：“師傅，可以開機了，您先站遠點。”
韓忠點了根菸，情緒顯然有些激動。
段雲隨即啟動了車床。
“嗡！”
電源接通的瞬間，主軸開始快速旋轉。
主軸旋轉的同時，經過橋齒輪，帶動旁邊的光桿，
光桿上的蝸桿傳動蝸輪而連接蝸輪上的縱向凸輪，
……利用限位開關以及電磁鐵，放置在角鐵上半成品柱頭元件被迅速頂在主軸前方的彈簧卡頭固定，
接著縱向刀進給到了指定的位置。
改裝的原理和動作聽起來有些複雜，但其實這一係列的動作都發生在一個呼吸的時間。
“刺！”
尖銳的金屬切削聲響起，暗藍色的鐵屑一圈圈滾落，一根粗車的柱頭很快就切削完成。
“哢噠！”
撥杆推動橫向車刀前行，加工好的柱頭部分被切割下來，彈簧卡頭鬆開，廢料也跟著滾落在位於彈簧卡頭下方的鐵盒中。
看到這一幕，段雲和韓忠的心頭猛的一跳。
車床依舊在自動運行中，直到將送料架的上五根原料全部加工完後，師徒兩人的神色纔開始緩和了一些。
“取過來量下精度。”
韓忠對段雲安頓了一句，但隨即有馬上提醒道：“用鐵夾取，小心燙手！”
段雲聞言，從放置在卡頭下方的鐵殼子將加工完的成品全部取出，放在了旁邊的工具箱上。
韓忠從箱子裡取出遊標卡，這種粗車品還用不著千分尺。
仔細挨個測量了一番後，韓忠吧嗒吧嗒吸了兩口煙，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
“冇問題，都是合格品！”
“那咱們這次改裝就算成功了吧？”段雲笑著問道。
“質量應該問題不大了，還要再看看效率如何。”
韓忠此時也是一臉的興奮之色，看了一眼手錶後說道：“現在還有兩個小時就下班了，把所有的料都放在角鐵架子上，我看看這一個小時到底能加工多少！”
“嗯。”
段雲聞言，立刻走到工位的備料箱中，將裡麵是的毛坯料取出，輕輕的放在了給料的角鐵架子上。
隨後，機器再次啟動，開始了新一輪的自動加工程式。
一個，兩個，三個……
切屑完成的柱頭不斷的從卡頭連接處切下滾落。
速度之快，讓當了一輩子車工的韓忠也不禁有些咂舌。
通常來說，即便是粗加工一個卡頭，也需要有經驗的師傅反覆用卡頭裝夾原料，調整同軸度，
加工時不斷修正進給率和背吃刀量，然後通過鐵屑的顏色來判斷切削力，
切削溫度是否在正常範圍等等，費時費力。
而這次段雲的自動化改進則將一切都提前設定好了，省卻了很多人工操作時的繁瑣步驟，這無疑極大的提高了車床的加工效率。
37，38，39，40……
韓忠心中一直默唸著成品的熟練的熟練，而當他低頭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纔剛剛過了不到三十分鐘的時候，內心已經感到了巨大的震撼。
三十分鐘就加工了將近四十個零件，這絕對已經打破了工廠的最快紀錄！
要知道，以往韓忠用這台機床，最多的時候在八個小時的正常工作時間內加工了九十一個零件，當時可以說幾乎是一刻都不停歇了。
至於平時，韓忠一天也就加工四五十個成品而已。
但現在，這台自動車床隻用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幾乎完成了他以往將近一天的工作量，
效率之高，已經遠遠超出了韓忠的想象！
但此時的段雲則依舊對這次的自動改裝感到有些不太滿意。
在他看來，這台自動車床依舊還有不少能改進的地方。
如果再次改動話，段雲是自信可以將效率至少再提高一倍的！
其實若不是因為這台前蘇聯車床太過老舊，主軸轉速慢的話，段雲甚至有更大的發揮空間！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師徒二人靜靜的觀察著機器的運轉。
時間過的飛快，車床始終運行正常，而距離交班的時間也越來越近。
132，133，134……
韓忠盯著車床的雙眼已經著魔了一般。
“嘶！”
感覺到手指一陣劇痛，韓忠甩飛了手中即將燃儘的煙屁，這纔將目光從車床上收了回來。
“師傅，冇事吧？”一旁的段雲見狀，連忙詢問道。
“冇事。”韓忠聞言搖搖頭，隨即轉頭拍了拍段雲的肩膀，笑著說道：
“段雲啊，有了這台機器，今年咱們工廠的勞模代表，就非你莫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