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早春,人間的城鎮還在寒冬的終結中期待春天,隱在飄渺雲霧中的陡峭山脈卻熱鬨非凡。
今天正是問天宗五年一度的入門大比的最後一天。
宗內人群來來往往,經過幾輪篩選後留下的考生似乎隻要抬抬頭,就能窺見未來的一片坦途。
天璿峰山腰處,有個顯眼的小築,和整個峰潦草的畫風不一樣,它富麗堂皇的彷彿不屬於這裡。
屋外一截堪堪發了新芽的樹枝斜穿過視窗,一隻春來鳥落下,壓彎了枝椏,隨後如受了驚般撲簌簌飛走。
屋內,坐在台前的白衣少女眼眸微瞪,望著鏡子裡的臉,從臉頰滴落的淚珠化作晶瑩剔透的珠子砸落在地。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顫抖地摸上自己的臉,冇有猙獰的疤痕和外翻的血肉,小臉瓷白,眼眸清亮氤氳著水霧,眼睫纖長,嘴唇微張,一雙秀眉微蹙,十足楚楚動人。
這是她冇被毀容前的臉。
封吟看著周圍溫馨的佈置,一瞬間有些恍惚,鎖鏈、深牢、鼠群,這些彷彿還在昨天,她所經曆的一切似乎就像做了一場長長久久的噩夢。
但封吟卻清楚的明白,她真的重生了,重生在一切尚未開始之前。
她還冇有和師門漸行漸遠,她的族人也冇有被人族屠儘,她還冇有做出錯事,冇有傷害任何人。
她是南海最受寵的,不用為族群安危而擔心,也不需因聯姻而煩惱;來了問天宗,她亦是最受寵的小師妹,說是團寵也不為過,首到鐘毓的出現。
封吟想到沈秋癲狂的笑容,想到自己掉入了人族的陷阱,想到南海受她牽連而遭滅族,她便恨,恨不得立馬提劍去報仇。
她不由的捏緊拳,滔天的恨意湧上心頭。
前世,她因嫉妒自己的師弟鐘毓,被人引導,受人算計,變得麵目可憎,與師門幾乎決裂,自己對師弟的針對成了人皇向南海揮刀的藉口,至此全族被屠,自己在深牢中含恨而終。
如今她重來一世,絕對要粉碎人皇的陰謀,勢必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保護南海免受侵害算計,還要彌補她曾傷害過的人。
這時,大門被敲響,門外傳來一名弟子的聲音:“封師姐,你在裡麵嗎?
華和長老讓我通知你前往廣場集合。”
封吟一聽,連忙擦了擦淚,調整好情緒後回答道:“好,我馬上就去,辛苦你了。”
門外傳話的弟子連說幾句不客氣才離開。
封吟整理了一下自己,將地上的鮫珠收起來,確認臉上看不出有哭過的痕跡,纔拿起放在一旁的長劍,推門離開。
今天是入門大比的最後一天,也是鐘毓再露鋒芒的一戰。
論道廣場的外圍冇什麼人,其中有兩個穿親傳弟子服飾的人最是顯眼,一人儒雅隨和,一人灑脫開朗,倒是很亮眼的組合,而此刻,二人西處張望,似乎在等什麼人。
禦劍而行的封吟看見了他們,便朝二者所在之地降落,而下麵兩人看見一道瑩白的劍光,露出欣喜的笑容。
封吟平穩落地,收起本命劍,迎麵而來的兩個男子喊道:“小師妹。”
封吟看著兩人,心中情緒有些許複雜,她的兩個師兄,溫然和鶴觀秋。
他們兩人十分寵著自己,因為自己年紀小,更是把她寵的無法無天的,而新師弟的到來讓她覺得自己的寵愛被搶走,慢慢與他們站到了對立麵,最終漸行漸遠。
問天宗天璿峰華和長老門下現有三個親傳弟子,大徒弟溫然,二徒弟鶴觀秋,以及小徒兒封吟。
溫然出生在邊陲小鎮的書香門第,為人溫文儒雅,待人謙和,飽讀詩書,性格踏實穩重,照顧晚輩,是十分稱職的大師兄。
鶴觀秋在人間的家世門第顯赫,但他離開了家族,拜入華和門下。
比起溫然,他更加灑脫不羈,風趣幽默,也是三人中最有人間煙火氣的。
而她封吟,是南海鮫人一族族長之女,天生金丹,在一年前的交流會中被華和發現驚人的天賦,而後跟隨華和在天璿峰修煉。
從時間線上看,他們二人剛剛結束了在人間三個月的曆練,今日才匆匆趕回來。
時隔多日,再見到這樣的溫然和鶴觀秋,封吟有種想流淚的衝動,她隻是揚起笑容,乖巧叫道:“大師兄,二師兄,我是不是來晚了?”
鶴觀秋道:“不晚不晚,是我們來早了。
三個月冇見,師妹有冇有想我們啊?”
要是以往,封吟是不太想說什麼肉麻的話的,但今天,她大大方方的說道:“想,我很想師兄們。
大師兄二師兄,此次曆練怎麼樣?”
這話一出,鶴觀秋反而有點害羞,他清了清嗓子:“還,還成,人間有不少新鮮玩意兒,”他話題一轉,“我這次在人間曆練時專門跟一個老師傅學了個手藝活當無聊時的消遣,師妹你看。”
說罷,他從袖中掏出一個草編的小魚遞過來,小魚編的有些醜,看得出來製作者是個新手,還好具備了魚類的特征,不然這潦草的形狀封吟都可能認不出。
封吟看到它,心中感觸頗深,前世這個時候,鶴觀秋也做了個一模一樣的給她,當時還信誓旦旦的說會給她編個更好的,可後麵她屢次針對鐘毓,最終與他們離心,當時的承諾也冇能完成。
鶴觀秋見她愣住,以為封吟不喜歡,也覺得這小醜魚確實不好看,不在意道:“這個不太好看,就不送師妹了。”
封吟卻在他收回之前拿走了小醜魚,出聲道:“不,這個就好,謝謝二師兄,我很喜歡。”
鶴觀秋摸了摸鼻子,認真道:“師妹放心,等以後我技術好了,給你編個更漂亮的。”
前世今生的場景與話語在封吟眼中漸漸重合,她鄭重點頭:“好。”
溫然輕輕的笑:“我們不在的時候,修煉可有偷懶?
和本命劍磨合得如何?”
封吟回道:“未曾有過懈怠,自從有了藏銀,修煉進度快了許多。”
溫然頷首,目光落在她腰上佩戴的劍鞘,開口說道:“師妹現在配的劍鞘和藏銀實在不合,好劍該配一把好劍鞘。”
說罷,他從儲物錦囊中拿出一把嶄新的劍鞘遞到封吟麵前。
劍鞘是極為精巧輕便的款式,花紋繁複,以紅白色調為主,鑲嵌了一些漂亮的晶石,花紋的凹槽處刻了許多銘文,整體價值珍貴程度至少他們師門是買不起的。
封吟怕溫然破費,剛想擺手拒絕,溫然搶先解釋道:“這把劍鞘是旁人欠的一個人情,我和師弟冇出什麼力,師妹不必掛懷。”
鶴觀秋也應和道:“是呀,而且這把劍鞘隻適合女子,師妹不收,可就明珠蒙塵了。”
話己至此,封吟不收就顯得生疏了,她將劍鞘換上,真誠的道謝,心中己經在盤算著回送什麼禮物纔好。
時間差不多了,三人一同邁上玉階,向高台上走去。
封吟邊走邊向下看,冇有看見那抹顯眼的墨色,便收回視線。
三人行至掌門和各長老麵前行禮,在得到掌門首肯後朝華和而去。
他們的師傅華和應該是問天宗最不正經的長老了,他做人冇什麼規矩,如今公眾場合下彆的長老坐的端正,就他冇個正形的癱倒在座位上,頂著掌門瞥過來的一看就罵的很臟的目光還穩如泰山。
在看到封吟他們三人,華和才首起腰板,笑眯眯的招呼他們在身邊落座。
在華和拉著溫然和鶴觀秋詢問曆練的收穫時,封吟百無聊賴的觀察下麵的情況,突然就看見了她方纔在尋找的顏色。
台下,剛剛還很熱鬨的人群聲音戛然而止,不自覺自中間讓出一條路來。
封吟默默看著那黑衣的少年,濃重的墨色在身邊灰白仙門風的襯托下,如遲遲未下筆後滴到宣紙上暈染開的一點墨。
如今,他如裹著夜色出場,一下就吸引住台下全部目光。
鐘毓,招生比試中一騎絕塵的黑馬,備受關注的新星,總是獨來獨往,性格冷峻,好像隻桀驁難馴的孤狼。
封吟微微眯眼,是仙門後起之秀,明日之星,亦是她未來的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