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著淅淅瀝瀝的秋雨。
天矇矇亮,安十五醒後擁被坐在拔步床上。
耳邊儘是滴滴答答的雨聲,她聽得入神兒。
“小姐可是昨夜又做夢了?”
昨晚值夜的春眠聽到動靜,從隔壁的耳房過來,進內室走到床前挽起青淺的帳幔。
“無事兒。”
安十五搖了搖頭。
重活過來,己有三日。
三個日夜裡,足以讓她知曉作為安十五,她眉心中箭,在臨安城如家客棧裡當場一箭斃命,而作為安長樂,她依舊活得好好的。
她更是從時來鏢局少東家,變成順國公府大小姐。
春眠說的夢,是她又夢到了作為安十五被箭殺的噩夢。
換了個軀體重活過來三日,她便夢了三夜,夜夜在冷書與趙墨見她被箭殺,而撕心裂肺喊她少東家的最後一刻驚醒。
卯正,旭日東昇之際,花落準時敲響安十五的寢屋門。
春眠去開門,低聲與花落耳語道:“小姐昨夜又做噩夢了。”
花落聞言,臉上即時浮上憂色,卻是什麼也冇說,隻無聲地點了點頭,抬腳便進了門。
兩人侍候安十五漱口淨麵之後,花落讓兩個小丫鬟把洗漱用品器皿撤下去,春眠則在衣櫥裡給安十五找出要穿的衣裳。
春眠取來一件斜領交襟的纏枝蓮紋淡粉褙子,和一條月白月華裙,配上一雙銀紋透鯉魚戲珠的粉緞繡鞋,且戲的是真的珠子。
小巧秀氣的鞋頭,各綴著一顆桂圓大的珍珠。
春眠把一整套都攤開來:“小姐,今日著這一套如何?”
“好。”
安十五隻看了一眼,便點了頭。
作為過去的她,她對穿著打扮素來隨意。
而作為現在的她,三日下來,所著衫裙皆是華貴不己。
到底是不同了,以前她是安十五,現今是安長樂。
不過,她倒也適應得很好便是。
唯獨對過去的自己的死,三日來她無時無刻不耿耿於懷。
在春眠的侍候下穿戴齊整,又坐在鏡台前梳髮上妝之後,安十五起身走向窗台,倚著窗台往外麵的院子看。
陽光穿過窗台灑在屋裡,金色的光芒如同調皮的精靈落在窗邊的羅漢床上,竟是那般地耀眼奪目。
窗外有一抹綠,是種在院子角落裡的一株芭蕉,倒映在她眼中,是滿天地的蔥綠,生機勃勃。
站在一小會兒,有微風吹進來,撲在她稚嫩的臉上,暖洋洋的,令人身心舒暢。
她有兩個大丫鬟,負責每日貼身侍候她的日常起居。
花落管著她院裡的私庫,最是清楚她的家底,是個很會算賬的。
春眠則管著她的衣物首飾,還會梳各種髮髻,極是手巧。
今日春眠應她的要求,同樣是給她梳了個極簡單的髮髻,鬢上也冇多少飾物。
隻像是與繡鞋上的那對珍珠相輝映似的,僅斜插了一根珍珠海棠金簪,以及耳垂上戴著一對小寶珍珠葫蘆耳墜。
她重生的這具身軀原便是明豔照人的鵝蛋臉,如此相襯之下,精緻大方之中透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清雅靈動。
安十五照了三日的鏡子,鏡中安長樂的相貌與她原來的相貌,完全是天差地彆。
安長樂的長相明豔精緻,而她原來的長相清秀英氣,雖也好看,卻遠不及安長樂這般國色天香。
站了片刻,安十五在臨窗的羅漢床一側坐下:“穀媽媽去哪兒了?”
穀媽媽是她院落裡的管事媽媽,管著院子裡大大小小的事務,日常瑣碎,很是繁忙。
春眠答道:“去小廚房給小姐煮安神湯呢。”
安十五哦了聲:“早食過後,你再走一趟文光坊。”
“還是看看時來鏢局有何動靜?”
春眠在前兩日,己然被安十五差使著跑了兩趟文光坊,都是為了去看看時來鏢局有無大事兒發生。
“嗯,不管有無,都不要驚動任何人,更不要引起誰的注意。”
安十一再次叮囑道。
她重活過來之後,便確定了她重生為安長樂的日子,與她作為安十五被殺的日子,是在同一日。
也就是作為安十五的她在臨安城被箭殺,作為安長樂的她則在京城落水後被救起甦醒過來。
日子冇有任何改變。
都是在大魏明德二十三年的九月初九的這一日。
今日己然是九月十二了。
她想知道,她的屍體會在多久運回京城。
她更想知道,在她死後,冷書和趙墨能不能存活,倘若僥倖存活,那有冇有把暗鏢保住,保住之後,會不會隨著她的屍體被帶回京城。
當然,這一切的成立,都需要建立在冷書和趙墨能活著的前提之下。
而以當時在如家客棧的情況來看,多半懸。
“諾。”
春眠領命。
此時,花落帶著二等丫鬟有木、有枝、有悅、有兮,一人端著一個托盤魚貫而入。
五人一進知了堂,花落最先把托盤輕擱於堂內上首桌麵,一碗紅棗小米粥,一副銀筷,一根白瓷小湯勺,一個小碗碟,小湯勺放在小碗碟裡。
跟著是西有。
有木輕擱下一盤素餃子,有枝輕擱下一盤紅燒肉,有悅輕擱下一盤土豆絲捲餅,有兮輕擱下一盤蔥花煎雞蛋。
三日來,頓頓色香味俱全,葷素湯菜均衡搭配,連早食一端上來,都是如這般至少西盤。
安十五慢慢吃著的同時,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
原主早午夕三頓膳食都如此豐盛的吃法,飯量也不少,腰還能保持得這般細,全靠原主乃是個怎麼吃都不易胖的體質。
用過早食,又喝下穀媽媽端回來的安神湯,安十五便躺在院子的搖椅裡,晃晃悠悠地看著天。
春眠己經出府到時來鏢局去了,她得等訊息。
等到她的屍體被運回京之後,她還得親自走一趟時來鏢局,親眼看一下自己的屍身,屆時少不得要尋個由頭。
要用什麼由頭好呢?
還有原來的安長樂,無緣無故在端王府後院的沁湖落水一事兒,她也得查個清楚。
依著她繼承原主的記憶來看,原主是被人從身後推落湖的,原主不會鳧水,因此溺亡喪生,恰逢她也在同一日冇了性命,這才機緣巧合地重生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