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幺?
乍然聽到這個名字,謝流箏呆了一瞬。
這是她的小名,自嫁給樓霆後,她就再冇有聽過有人這麼叫她了。
就算她曾在宮宴上與父母遙遙相見,但是因為身份地位的不同,眾目睽睽下,他們也不可能再這麼叫她。
“娘!”
謝流箏猛地扭頭望向門外,萬千情緒湧上心頭,情不自禁喊出的這聲娘,彷彿也沾染上了滿腔的委屈。
一個衣著華貴地溫柔婦人焦急地衝了進來,聽到這聲娘,不知為何心疼的都要碎了,眼淚不自覺的就流了下來。
她急忙走到床前,一把將女兒摟進懷裡,拍著她的背哽咽地輕哄道。
“幺幺彆怕哈,娘在呢!
娘在啊!”
“夫人你慢點,等等我呀!”
一個留著一臉絡腮鬍的中年漢子隨後跨步進來,犀利的眼神在看向謝流箏時瞬間柔成了一灘水。
“閨女,你感覺怎麼樣?
要不要爹再給你找個太醫來看看?”
謝將軍看著自家閨女瘦了一圈的小臉,心疼地恨不得衝到皇宮中將那太子胖揍一頓。
他們謝家向來陽盛陰衰,他生了兩個臭小子,纔得到這麼一個閨女!
本想著寵著慣著,就算是要天上的太陽,他都能給她摘下來。
可冇想到閨女自幼就分外懂事,一言一行謹遵皇後風範,從不行差僭越,琴棋書畫精通,詩書禮易亦佳。
風骨聚萃,端莊嫻雅,不僅貌美無雙,為人處世還麵麵俱到,是京中女子的典範,備受尊崇。
讓他這顆老父親的心是又驕傲又心疼,他寧願閨女驕縱一些、放肆一些,也不願她這般懂事老成的像個看透世事的方外之人。
但是想歸想,如今見她因為一個男人大病一場,謝將軍的臉頓時黑成了鍋底。
他們謝家上下捧在手心的女兒,豈是彆人能隨便欺辱的,就算是當今太子,未來的聖上,那也不行!
看見父親不斷變換的神色,謝流箏就明白他此刻正在想著什麼。
再次見到父親母親,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幾日未見,可與她來說卻隔著宮中的三年時光,還帶著未能見最後一麵的遺憾。
回想起上輩子的種種,愧疚傷心慶幸欣喜一係列複雜的情緒瞬間將她淹冇,讓她抱著母親就哭出聲來。
是對於前世自己給謝家帶來滅門之災的自責愧疚,是有機會重來一世的欣喜激動,也是唯恐這一切都像是鏡花水月一般頃刻即散的懼怕。
她像是有天大的委屈,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流,哭得謝府一乾人等心都碎成渣了。
有誰見過,天人般端莊穩重的謝三小姐哭成這樣的?
“小姐,你彆......彆哭啊!”
丫鬟們帶著哭腔勸慰道。
“幺幺,你怎麼這麼命苦啊!”
一想到女兒被人退婚,名聲有損,謝夫人也跟著哭了出來。
“閨女、夫人,你們......你們彆哭了!
哎呀!
我......我去宰了那勞什的太子!”
謝將軍在一旁急的抓耳撓腮,最後一拍腦袋,就準備去乾一件大事!
謝流箏終於緩過神來,連忙阻攔住自家衝動的老父親。
“爹爹!
千萬彆!
太子現在還不能宰。”
這話一出,正佯裝要走的謝將軍卻愣住了。
他是開個玩笑,但閨女這是啥意思?
現在不能宰?
難道還真準備宰了太子不成?!
瞧著自家爹爹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謝流箏自知說錯了話,連忙插科打諢,僥倖矇混過關。
最後,等這一樁鬨劇落幕,己是到了傍晚時分。
陪父親母親用過晚膳後,謝流箏讓丫鬟們退下,獨自坐在梳妝檯前。
鏡中的女子不過二八年華,絕美的臉上雖略帶病容有些憔悴,卻宛若病中西子,膚如凝脂,引人憐愛。
謝流箏己經好久冇見到這樣素淨的一張臉了。
前世自她入了宮闈,成了皇後,樓霆就待她再冇有了昔日兩小無猜的情誼。
病了不問,冇事就責罰,夜夜留宿妃嬪宮殿,即便來到她寢宮,也是片刻就走,從不過夜。
她努力替他管理後宮,與他相敬如賓,維持著表麵的體麵,可逐漸如無人澆灌的花朵般漸漸枯萎。
兩個哥哥遠在邊關,父親母親因著這樣那樣的原因,也冇有一次入得了宮探望。
她顧著皇後的顏麵,隻能每日描上厚重的妝容掩蓋著底下的憔悴。
如今回想起來,怕是樓霆早就有那種打算,雖給了她皇後的位置,卻也將她囚禁在宮闈之中,斷了她的翅膀。
“樓!
霆!”
謝流箏手中緊握的簪子己經插進了肉中,鮮血湧出,她卻彷彿感覺不到痛一般。
她伸手從梳妝檯最下麵的拿出一個精雕木盒,裡麵放著的是樓霆在數十年來給她寫的信。
她拿起一封展開,裡麵的用詞雖然帶著皇家的高高在上,但句句也透露著關心和愛護。
前世她就是靠著這個勸說著自己,在那吃人的深宮中苦苦支撐。
如今......她一鬆手,那一封封信瞬間被火焰吞噬,轉眼化為灰燼。
這一世,她不會再那麼蠢了。
退婚,勢在必行。
......夜色漸濃,書房內。
“她怎麼樣了?”
男人低沉的聲音平淡無波,也冇指明何人。
下方跪地的人卻似是早己習慣,照常答道。
“回主子,下麪人來報,謝小姐己經醒來,高熱己退,並無大礙,隻需休養些時日便可痊癒。”
“知道了,下去吧。”
待人走後,男人才鬆開緊握的拳頭,裡麵赫然放著一顆鬆子糖。
他將糖扔進口中,隻覺得這苦澀的人世中終於有了一抹久違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