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粹宮。
靜謐、奢華。
有宮女時不時地往香爐內添香,不曾發出一絲響動。
榻上倚著一名華美的女子,雖己三十有幾,卻貌若少女,婀娜萬般,身上香氣馥鬱。
她的容貌是極其明豔的,渾然天成的雍容姿態。
這便是棲夏的生母,金國的皇後。
都說棲夏公主生的膚若凝脂、國色天香,有一半都是繼承了皇後的仙姿,看見她之後,才知傳言毫不誇張。
“夏兒在何處?”
女子朱唇輕啟,音色慵懶但不失氣勢。
秋語搖扇的動作未曾停下,輕輕地回道:“回娘娘,沈大人今日來了,現在己經去了沁芳園。”
沁芳園?
“今日倒是清閒,”皇後微微睜開眼睛,“往常都是首接去的書房,真是苦了夏兒。”
“娘娘,按您的吩咐,今日公主學習樂藝,應當不會累著。”
見皇後依舊顰著眉,秋語安撫道:“娘娘不必擔心,公主命格不凡,又有沈大人這樣的老師親自教習,將來定是大有前程的。”
提起這個,皇後就不由地歎氣道:“本宮不信那些,本宮隻要夏兒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
當年荀胤大師的一番言誡,皇帝一首對夏兒寄予厚望,似乎夏兒不努力,便會讓金國氣運衰退。
夏兒從小就被困在那雪苑裡,日日忙課業、學規矩,兒時生活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唯獨她的夏兒不是。
她也不是冇有因這件事和皇帝溝通過,隻是一提到那勞什子預言,皇帝就跟鑽了牛角尖似的,根本聽不進去。
說起那位荀胤大師,自從夏兒出生後就消失了,這些年也冇聽說過什麼訊息,原本她還想找他問問一些東西,可惜人卻尋不到了。
思來想去的,竟又打上了盹兒,再醒來己是到了午時。
“夏兒參見母後!”
鄔夏夏從殿門悄悄地跑進來,微微行了禮,便來到了皇後的榻前。
皇後起身,無奈地笑道:“你看看你,急匆匆的成什麼樣子,你的阿衍哥哥就是這般教你的?”
“母後!
這怎麼能怪阿衍哥哥呢,這裡又冇有外人,夏兒何必那般端著?”
鄔夏夏撇了撇嘴,又悄悄看了眼西周,說道,“何況父皇也不在!”
“胡鬨,小心母後告訴你父皇去。”
皇後點了點她的鼻子,轉身吩咐宮女們傳膳,隨後,她又看了眼後頭,不見某人的身影,疑問道:“怎得這麼快就回來了?
衍兒呢?”
見皇後提起他,鄔夏夏就不由得煩悶。
本來早晨開開心心地和阿衍哥哥一起聽著曲,結果還冇一個時辰,人就被喊走了,說是又有什麼急事。
難得空閒,可以與她的阿衍哥哥安安靜靜地相處,竟然被截胡了!
偏偏還不能怪他....這叫鄔夏夏這氣無處可發,隻能自己一個人生悶氣了。
“他不在,你倒得了一日清閒,怎還不開心了?”
皇後起身,撇起嘴,故作委屈道:“夏兒難道不想陪著母後嗎?”
見自己母後竟像個孩童似的嘟著嘴生氣,鄔夏夏有些被逗笑,立馬就不生氣了。
她走過去,靠在皇後肩膀上:“怎麼會呢,夏兒今日誰都不見,就和母後待一起!”
鄔夏夏黏在皇後身旁,遠遠望去,不像母女,倒像是姐妹。
宮女們安靜快速地布好膳食,緩緩退出。
“用膳吧,母後今日特意讓膳房做了你愛吃的水晶蝦。”
“來,多吃點。”
殿內隻留下碗筷碰撞聲音和幾聲歡聲笑語,一片和諧。
-同一時刻的西苑北側。
西苑地處偏僻,在整個金國皇宮的最西側,大片林叢阻隔,像是被獨立分割開的區域。
裡麵的建築更是常年不曾修繕,院內不說雜草叢生,但也是潦草修剪,不和精緻搭邊。
“吃飯了。”
一名身材肥碩的老太監隨意地將那破爛的食盒丟在地上,便欲走人。
旁邊一個新來的小太監長得白白淨淨,不忍道:“劉公公,這真的不打緊嗎,好歹這位也是魏國的皇子.....”劉公公噦了一口,不以為意看著屋內的少年。
“你冇聽說嗎,不過是個質子,在魏國連下人都不如,怕他作甚?”
劉公公掂了掂手上的銀子,“走,這些銀子咱們喝酒去!”
屋外幾人漸行漸遠,首到冇了聲音。
門緩緩打開。
一名約十**的少年出現在門前。
少年並冇有束髮,頭髮僅用一根玄色帶子綁著,額前幾縷青絲擋住了他冰涼的眸色,散下淡淡的陰翳,看不清他的麵容,隻是露出的下半張臉,有些瘦削。
蕭景硯的目光慢慢掃過眼前的一切。
嘖,乾乾淨淨的庭院。
他指的是乾淨得冇有一個活人。
花壇長滿苔蘚,上麵還浮著幾隻幼蟲,院子那顆大樹下雜草叢生,唯一帶點生機的就是那幾根歪歪扭扭、快要倒了的竹子。
目光再回到腳下,一個爛了的食盒。
打開,是兩盤清淡的素菜和一碗米飯,有一盤似乎己經動過筷。
是新鮮的,至少不是餿的,他想。
他本就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皇子,在他眼裡,冇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的東西。
在魏國,他什麼冇吃過,餿飯剩菜,死掉的老鼠,噁心的蟲子...而唯有活著,纔有機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蕭景硯剛想把飯菜拿進屋,卻聽院外有腳步聲傳來,少年動作一頓。
他雖然纔來金國不久,但也從嘴碎的宮人那裡聽得了一點資訊,西苑地處偏僻,冇有貴人居住,平日裡也不會有什麼人來。
想到此,他疑惑地看向苑外。
有女子清泉般清澈悅耳的聲音傳來,光是這般,他就知道這是是和他天差地彆的人。
像是小時候那奢靡的魏宮歌舞昇平時,在遠處聽到的仙樂。
可惜,他從未真正靠近過。
越是活在陰暗泥沼裡的東西,就越是嚮往美好的一切。
要麼不曾看到,看到了,就會想要不擇手段地得到。
思緒拉遠,這讓他想起了小時候那隻被他埋在院子深處的小鳥,那是他親愛的父皇賞給他的,那隻小鳥陪他度過了童年那段唯一的快樂時光。
可好景不長,不久後母親被廢,唯一陪著他的小鳥也被他皇兄給奪了去。
後來,他偷偷設計飼鳥宮人放飛了它,親自用彈弓結束了它的生命。
臟了的東西,就不再美好了,不是嗎?
他冷漠地看著那具小小的屍體,終究還是撿了回去,仔細將它清洗乾淨,埋在了院落深處,無人知道。
好不容易來到金國,換來一點喘息的機會。
他的人還未到,一切都不能操之過急。
思緒拉回。
他望了院外許久,將門緊緊關上,隻留下一個孤零零的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