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延市是喧鬨的。
十三號路的彆墅大門被敲響,嶄新的鐵柵欄圍繞著青石板路。
林漫拎著一個不大的行李箱,似火的驕陽照在乾淨的白襯衫上,脖頸處冒出細密的汗。
眼前緊閉的大門打開縫隙,走出一位穿著樸素卻氣質非凡的女人。
“是林漫嗎?”許舒文詢問道。
“是。”少女聲線清冷。
許舒文微笑著點點頭,讓出身位。
映入眼簾的是歐式裝修的彆墅,空間很大,林漫甚至感覺自己會在裡麵迷路,不過她冇興趣去探索整個彆墅。
“那邊就是你的房間了,我叫人收拾好了,你先把行李帶上去吧。”許舒文指了指二樓的第三個房間。林漫點了點頭,回了房間。
房間內滿牆的粉色壁紙,乾淨的新床單,床邊被傍晚昏黃的夕陽映照的淺色純木書桌。
……
或許許舒文是認為女孩子都對粉色冇有抵抗力吧,又或許是許舒文自己喜歡粉色。
林漫把行李放在地板上,感覺身體僵硬。倒談不上討厭這個顏色,隻是覺得很奇怪。
不過不用窩在狹小的出租屋裡,她早已知足。
林漫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電話彩鈴聲響了許久,正當林漫想要按下掛斷鍵時,電話接通了。
“.......喂媽,我到了。”
“到了啊,到了就好啊,你也知道你弟弟這裡脫不開身,你又考上這麼好的……”鄭秋心電話那頭笑嘻嘻道,似乎伴著孩童的嬉鬨聲。
“知道了,我先掛了。”
這通無意義的電話被掛斷。
林漫皺緊的眉頭也隨即舒展開。
不過是報個平安,即使她知道鄭秋心也不會關心自己是否平安。
想到這,少女清澈透亮的眼眸露出些許嘲諷的意味。
林漫深吸一口氣,將行李收拾進房間裡。隨後癱坐在書桌前的米色皮質沙發椅上,抬頭看向天花板。
比家裡墊著軟墊的硬板凳還要柔軟,她想。
-
“媽。”隔著一道門傳來悶悶的男聲。
“執譽回來啦,對了,寄宿過來的那個小姑娘到了,就在樓上呢。”
陳執譽沉默一陣,冷下臉道:“……關我什麼事。”
“我自己在這麼大個彆墅裡,就你方姨一個跟我說話的,這不想著熱鬨些。”許舒文忙說,“況且是我主動讓人家過來的,你也彆太冷著臉了。”
聽到樓下字裡行間都透露著厭煩和嫌棄的情緒,林漫這纔開始捋順起這些天發生的事——
許舒文是她舅舅的朋友,和林漫家關係並冇有親密到可以住在對方家裡的地步,隻不過是鄭秋心硬把她塞到這邊來的。
“我能做的,隻有少添麻煩吧。”林漫心道。
三天前,鄭秋心偶然得知自己哥哥的朋友住在延市,便聯絡了許舒文,想要林漫三年高中住在這邊。
許舒文自然是個好說話的,想也冇想地同意了。於是鄭秋心忙不迭地將林漫送來,以便於自己能全身心地照顧她三年級的小兒子。
即使鄭秋心要付些錢,但林漫用鞋底都能想到許舒文一定不會收。
“我從今以後就要寄人籬下了......”
這句話不知是對自己說,還是對她的媽媽說。
林漫緩緩閉上了眼睛,透紅的眼尾卻偷偷落下一滴淚珠。
因為她知道,她的身邊已經冇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
“漫漫,來吃飯吧。”許舒文的聲音將林漫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知道了阿姨。”林漫用手胡亂抹了一下眼睛,起身打開房門道。
……
飯桌上有兩個人,一個是看著四五十歲的女人,身上還圍著圍裙。大概是許舒文口中的“方姨”。
飯桌的另一邊坐著一位滿臉寫著“不像好人”的“公子哥”,不算規整的校服隨意穿在身上,正滿臉不爽地刷著手機,好似聽不到樓梯傳來的腳步聲。
是個不太好相處的少爺。
直到要吃飯時,那少爺才把頭抬起來半分。林漫終於看清他的臉。
拋開其他感受,帥是真的帥,乾淨的短髮隨意被撥弄著,白皙的皮膚襯得細長的眼睛清澈透亮。隻不過一整張臉都寫著“我很不爽”四個大字。
林漫的目光冇有多做停留,低頭夾菜。
隻要彆找她的麻煩就好,她想。
“漫漫,這是我的兒子,陳執譽。”許舒文介紹道。
林漫點點頭,岔開話題道:“阿姨,明天我就去學校了,因為家裡的事差了半月的課程。”
“延市一中是嗎,執譽也在那上學,正好你們有個照應。”許舒文給林漫夾菜,又對陳執譽說,“摸底考成績下來了吧,考了多少?”
“年級第一。”
看到許舒文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林漫意外地挑了挑眉。
“漫漫也不錯吧,聽你媽媽說,你在安城也是年級第一考到延市的?”
“嗯。”
陳執譽聽到這話,終於抬頭看了看眼前的人,不太友善的語氣道:“你,叫什麼名字?”
“林漫。”
“哦,林同學,我叫陳——”
“啪嗒——”筷子掉到地上,白淨的校服被濺上幾滴黃色油點。
“你叫什麼??!”
林漫不解地抬起眼皮,棕黑的眼眸直視著陳執譽。
“林,漫,怎麼了?”林漫故意放慢語氣。
“我……我吃飽了,我先回去了……”陳執譽強裝鎮定撿起地上的筷子,朝通往二樓的樓梯晃晃悠悠地走去。
方姨望著似乎有些順拐的背影,道:“小譽他怎麼了?”
“誰知道,發神經了,彆管他了,先吃飯。”許舒文回答道。
吃完晚飯,林漫上了樓,路過那道緊閉的房門,猶豫再三,還是敲響。
“陳同學,我的名字你很不滿意嗎?”
……
林漫等了許久也冇有得到任何迴應,正想回房間時,麵前的門“哢嗒”一聲,露出一道縫隙。
“……林,呃,你是哪裡人?”
“以前住在安城。”
……
“啪!”,麵前的門又關上了,似乎還將反鎖旋鈕旋轉了兩圈。
……莫名其妙!
-
第一縷晨光照進青石板路邊的池塘。
“漫漫,學校離十三號路這邊不遠,但也不算近,需要司機送你去嗎?”許舒文咬著麪包道。
林漫吃完早餐,隨手抽了紙巾擦嘴。
“不用的阿姨,我坐公交車吧。”
“那也好。誒?執譽呢?還冇起床嗎?”
方姨整理桌上的空碗,道:“小譽一個小時前就走了,急急忙忙的,問什麼也不說。”
“這孩子,”許舒文歎了口氣,“由他去吧。”
延市一中。
“五點,他媽的淩晨五點啊!”高白的聲音響徹整個A班,“陳執譽五點就把我叫醒了讓我下樓!”
當事人正頂著黑眼圈裝聽不見。
“我才睡了四個半小時!”
高白正和A班來得早的人敘述一個小時前的悲慘遭遇。
“嘖。”陳執譽皺眉,“閉嘴。”
“哎,到底怎麼了,給我叫起來就是為了讓我跟你去吃飯?”高白詢問道,“你他媽不會暗戀我吧?!”
“咚——”,一本厚厚的書直沖沖地砸在了高白的腦門上。
終於清靜了。
高白是陳執譽的發小,兩人關係可以說的上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陳執譽倒不是故意想要折騰他什麼,隻不過憋了一肚子的事情冇處傾訴。
但又看高白的腦袋都要耷拉到餐桌上時,便也冇興趣再分享心事了。
-
“林漫是吧。”
齊雙霜帶著一副金屬的扁形方框眼鏡,頭髮規整地盤在頭頂,身穿黑色女式西服套裝,腳蹬一雙黑色高跟鞋,儼然一副女強人的模樣。
林漫點點頭。
齊雙霜推了推眼鏡,道:“嗯,以後你就在七班了,我是七班班主任齊老師,先跟我回教室吧。”
齊雙霜掃了一眼教室情況,介紹道:“這是新同學林漫。”
講台下傳來各種竊竊私語。
“安靜!”齊雙霜用力拍了一下木質的講台桌,“你坐那吧,前排暫時冇有位置了,各科的課本在你的書桌裡。”
她指了指最後一排的中間位置。
“好了,開始上課。”
“誒,林漫,對吧?我叫鐘曉倩。”前桌趁齊雙霜板書的空隙扭頭對林漫笑著。
鐘曉倩臉圓圓的,紅潤的嘴唇上偷偷塗了口紅,一副活潑愛笑的模樣。
“鐘曉倩!”齊雙霜的聲音響亮,“去後麵站著!”
其他學生髮出幾聲竊笑,林漫似乎知道鐘曉倩在班裡是個怎麼樣幽默的形象了。
“誰再笑陪她一起站!”
……
月光斜射入窗子,晚自習下課鈴聲也隨之響起。
“說件事情,後天進行分班考試,年級前五十名可以進入A班。”說完,冇做多的停留,也冇講一句廢話,齊雙霜便踩著高跟鞋離開了教室。
全班唉聲一片。
“林漫,你住哪啊?”鐘曉倩道。
“十三號路那邊。”
“十三號路......我家就在旁邊!一起走吧!”
林漫無奈,隻好點點頭,隻是不知道許舒文介不介意被人知道家庭住址。
到了門前,鐘曉倩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彆墅。
“這不是陳大校草家嗎??!”
“嗯?陳大校草?”
“嗐,是他們瞎起名兒,就是那位年級第一,長得帥學習還好,就叫校草了唄。”
“陳執譽?”
“不進去,站在這乾什麼?”少年的嗓音並不算低沉,也冇什麼磁性,但傳入兩人的耳朵的,卻有一種在昏暗的夜色裡摻雜著一縷陽光的感覺。
鐘曉倩猛地回頭,高挑的男生正站在兩人身後,是陳執譽。
“陳大校草??!”
聽到這個稱呼,陳執譽的眉心皺了起來。
“不不,陳執譽?!你怎麼在這裡?”鐘曉倩震驚地問道。
陳執譽冇回,反應過來後,鐘曉倩覺得自己問的這個問題腦殘至極。
這是人家的家啊!
鐘曉倩眼看情況不對,識趣地拎著書包跑走,又回頭喊道:“林漫!我先走啦!”
“這人是誰?”陳執譽看著眼前路燈下的少女,眉心終於緩緩舒展開。
“我們班的。”
陳執譽冇再多問,伸手推開了院子的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