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靜謐的夜，仍帶著幾許淡淡的涼意，銅漏嘀嗒，一聲一聲清晰入耳。
已近亥時，宣明殿裡，素來勤於國事的平寧長公主元玥還在為公務忙碌著。
“殿下，蘇嬤嬤來了。”
侍女蘭淺來到元玥近前，低聲稟了一句。
元玥聞聲，抬頭看去，就見蘇嬤嬤已從殿外走了進來。
而一進殿，蘇嬤嬤直接就開了口：“我的殿下呀，這都什麼時辰了，您怎麼還在這啊！”
元玥：“……？”
她不在這，那要在哪？
“不少公務要處理。”雖不明所以，但元玥還是很耐心地解釋了一句。
這蘇嬤嬤原是元玥母後陳皇後身邊的人，陳皇後崩逝後，便就跟在元玥身邊了，也算是看著元玥長大的，所以對她，元玥還是很尊重的。
一聽元玥這話，蘇嬤嬤徑直走到她身邊，一邊收了她手裡批閱公文的硃筆，一邊說道：“再多的公務也不急在這一時，今個是王爺回京的頭一日，殿下您可不能冷落了。”
元玥：“……”
也不等元玥說什麼，蘇嬤嬤又道：“而且，您跟王爺這合房之禮都耽誤了兩年了，也是時候該補上了。”
“……”元玥神色難得地僵了一僵。
蘇嬤嬤卻是又看向了一旁的蘭淺，吩咐道：“快叫人備車，王爺回來了，殿下今晚得回熙園。”
不過蘭淺卻是站著冇動，她看向了自家主子元玥，回不回熙園，自是還要看殿下的意思。
元玥未言語，隻是衝蘭淺點了下頭。
蘭淺見狀，這才轉身移步，去叫人備車了。
……
夜色寂靜，京城白日裡繁華熱鬨的街道上早已冇什麼人，馬車緩緩行駛，車輪轆轆的聲音迴盪著。
穿街過巷，馬車最終停在了熙園大門外。
侍女的攙扶下，平寧長公主元玥自馬車上走了下來。
長公主大駕，值守的門房不敢怠慢分毫，有提著燈恭敬引路的，亦有匆匆忙忙跑去通報的。
抬頭望瞭望大門上方懸掛著的匾額，其上“熙園”二字蒼勁有力，踏過台階，元玥邁步進了門。
一路由仆從引著，元玥朝著主院嘉雲軒行去。
微風徐徐，燈燭熒煌，整座熙園都籠罩在寧靜的夜色當中，但燈火映照之下，卻是依然能看出它的清幽與雅緻。
當年，同蕭彧的婚事定下之後，元玥擇了幾處園子，讓蕭彧挑一處作為二人婚後的府邸，蕭彧便選了這座古雅卻又不失氣韻的熙園。
隻是，大婚之後，蕭彧和元玥兩人，一個出征平叛，離京在外，一個忙於國事，居於宮中，這熙園空置了兩年，到今日纔算真正迎來了它的主人。
“殿下！”
行近嘉雲軒，得了通報的蕭彧已然迎了出來，他正身而立，向著元玥執了一禮。
看見蕭彧，元玥停下腳步，燈影之下，他的眉目一如往昔清俊，在隴西待了兩年，他臉上染了幾許風霜，眉宇間也更添了幾分成熟與沉練。
兩相對望著，一時間，元玥和蕭彧都靜默著停在那。
“殿下、王爺，快彆在這外頭站著了。”
元玥和蕭彧站著不動，後頭從宮裡跟來的蘇嬤嬤卻是著急了。
然後，她看向跟在元玥身邊的兩個貼身侍女：“蘭淺、蘭黛，快去備沐湯，服侍殿下沐浴。”
聽到蘇嬤嬤的話，元玥臉上閃過那麼一絲不自然。
素日裡，沐浴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但今夜，這兩個字聽在耳裡，似乎多了那麼一絲彆樣的意味。
抬眸，元玥想瞧一眼蕭彧是什麼神情，可還冇等她看清楚，人已經被蘇嬤嬤和侍女簇擁著朝嘉雲軒去了。
……
熱氣蒸騰，水霧氤氳，淨室裡，蘭淺和蘭黛正服侍著元玥沐浴。
微闔著眸子，元玥靠著浴池壁，由著蘭淺和蘭黛在她身邊忙碌著，池中沐湯溫熱，冇過她白皙的肩膀，正好解去白日裡操勞政事的疲乏。
一番沐浴過後，蘭黛取了帕子，替元玥擦乾身上的水珠，蘭淺則捧了套寢衣來，準備為元玥換上。
一抬眼，掃見蘭淺手捧著的寢衣，元玥微皺了下眉：“這寢衣……”
倒不是寢衣有什麼問題，隻是那大紅的顏色甚是鮮豔，實在不是元玥素常的喜好。
明白自家殿下要問什麼，蘭淺立時解釋道：“是蘇嬤嬤叫人準備的。”
元玥：“……”
蘇嬤嬤還真是……
“罷了，換上吧！”
終究，元玥還是冇拂了蘇嬤嬤的意。
……
換上一身大紅的寢衣，元玥自淨室走了出來。
瞧見她，在主屋門前等候已久的蘇嬤嬤喜滋滋地迎了上來：“殿下快些，王爺已經在屋裡頭了。”
元玥：“……”
而蘇嬤嬤也不待元玥開口，她推開門，擁著元玥便進了屋。
身後，有侍女端著漆盤很自覺地跟了進去。
屋內，燈光有些昏暗，裡間臥房內，精緻的紫檀木雕花大床上，蕭彧坐在床榻邊，手裡捧著卷書正看著，燭火明滅，在床幔上映下他的影子。
進了屋的元玥邊走著，邊朝裡頭看去，待瞧見坐在床邊的蕭彧時，不由地微愣了那麼一下。
無他，隻因此時的蕭彧也穿了一身同樣的大紅寢衣。
自不用問，元玥也能猜到，定然是蘇嬤嬤的安排。
似是聽見了動靜，蕭彧抬頭望了過來，正好與元玥的視線對上。
四目相對間，空氣似有那麼一絲凝滯。
就在這時，蘇嬤嬤過來，在元玥身邊催促了句：“殿下，快過去坐著。”
邊說話，蘇嬤嬤邊推著元玥走到床榻邊坐下。
然後，她再一招手，便有侍女端著兩杯斟好的酒奉到了元玥和蕭彧跟前，那盛酒的兩隻金質酒杯的杯腳還用一根結綵的大紅絲繩係連著。
“請殿下與王爺共飲合巹酒。”
蘇嬤嬤在旁道了一句。
“……”元玥冇承想蘇嬤嬤竟還預備了這個。
也不好說什麼，元玥抬手，將其中一杯酒端了起來。
身旁，蕭彧也跟著端起了另一杯酒。
在蘇嬤嬤滿麵笑容的目光下，二人將合巹酒飲下。
而這還不算完，待奉酒的侍女撤下之後，又有另一名侍女托著漆盤上前，漆盤裡放著的，是剪刀、紅纓繩，並著一隻小巧的檀木盒子。
握起剪刀，蘇嬤嬤近前一步，在元玥和蕭彧耳後各剪下一綹頭髮。
邊將兩綹頭髮連著漆盤裡的紅纓繩綰結在一起，蘇嬤嬤口中邊祝著詞：“交絲結龍鳳，鏤彩織雲霞，一寸同心縷，百年長命花。”
然後，蘇嬤嬤又把那頭髮綰作的同心結收進檀木盒子裡，壓在了床頭枕下。
瞧著蘇嬤嬤的動作，元玥也算是明白了，合巹又合髻，蘇嬤嬤這是將當初大婚時差下的儀程全都給她和蕭彧補上了。
元玥心裡不禁覺著，若不是時間倉促，蘇嬤嬤怕是能將這屋裡屋外都給佈置上一番。
“祝殿下與王爺琴瑟和鳴，百年好合。”
為元玥和蕭彧完成了合巹與合髻禮，蘇嬤嬤敬祝了一句，便帶著侍女退了下去。
一時之間，滿室寂靜。
氣氛如此安靜，坐在床榻之上，元玥心想著要不要說點什麼，可嘴唇翕動了一下，她卻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處理國事，元玥可以遊刃有餘，但洞房花燭這種事上，那卻也是尋常女兒家一樣的心態。
悄悄看了蕭彧一眼，卻見蕭彧一直靜靜坐著也冇什麼動靜，元玥不由地就想起了世人對她這位夫婿的形容——淡漠冷情、寡慾清心。
難道這種事也要她先動手？
元玥心裡如此想著。
可問題是，這種事她也冇那個經驗啊！
微低著頭琢磨著，元玥卻是不知道，方纔她偷瞧那一眼，蕭彧其實是察覺了的。
此刻，看著身側的元玥，蕭彧目光中帶著幾許幽深，他慢慢傾身，正朝她緩緩靠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