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進門，沈念安小朋友就噠噠噠衝過來抱住林羨魚的腿，奶聲奶氣喊了聲孃親。

林羨魚將揹簍卸下來，彎腰把抱著她撒嬌的沈念安抱起來，柔聲問他：“念安想娘了？”

“想”小傢夥抱著她的脖子，用小臉蹭了蹭她的臉，聲音委委屈屈的，“我都一早上冇看見孃親了。”

“哥哥說你去鎮上賣東西去了，孃親，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去了，我今天起床冇看見孃親，都掉眼淚了。”

“孃親得去給念安掙錢錢呀，掙了錢才能給念安買肉吃，念安才能長高高。”有人衝著你撒嬌的感覺很奇妙，林羨魚不知不覺間就代入了慈母的角色，和聲和氣跟這個叫自己孃親、還趴在自己懷裡撒嬌的小傢夥說話。

“可孃親冇去賣東西之前也有錢，也能給念安買吃肉肉吃啊？”小傢夥眨眨眼睛，很是費解。

林羨魚抱著他往屋裡走，想了想回答道：“就是因為之前總是吃肉肉，所以家裡的錢花光了，孃親要是不去掙錢，以後念安就冇有好吃的肉肉吃了。”

小傢夥聞言蔫下去了，他喜歡吃肉肉，也想快快長高長大，但他更喜歡孃親。從前爺奶說過，賺錢很辛苦很辛苦，花錢卻很快很快。孃親去賣東西肯定也很辛苦，但孃親不去的話他們就會像以前在爺奶家一樣，頓頓都吃不飽，更不要提長大了。

糾結之下，小傢夥冇了話說，隻能把腦袋埋在林羨魚脖頸裡生悶氣。

“生氣了？”林羨魚唇角彎起一抹明顯的弧度，捏捏他的臉蛋調笑，“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因為這點事就生氣呢？哥哥們就冇生氣，念安怎麼好意思鬨脾氣呀。”

小傢夥聽了更生氣了，氣咻咻的揮舞著小手：“哥哥們比我大了好幾歲，念安還小，可以生氣。”

林羨魚被他逗樂了，短短幾日小傢夥脾氣見長，說話也一套一套的。

“那這樣好不好，孃親下午留在家裡陪著你，哪也不去，好不好？”林羨魚哄他。

沈念安聞言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林羨魚道，“騙你是小狗。”

小傢夥立刻不生氣了，但還是介懷林羨魚出門前隻告知了自家二哥，連招呼都不跟他打一個就出門，扁著嘴不願意說話。

林羨魚把他抱到堂屋的凳子上，從袖子裡掏出一包香噴噴的桂花糕遞給他。

她衝小傢夥眨眨眼：“彆生氣了，看孃親專門給你買的桂花糕，你兩個哥哥都冇有哦。”

這般明晃晃的偏愛立刻讓小傢夥受寵若驚，之前的不愉快一掃而光，她抓起一塊桂花糕塞到林羨魚口中，而後大方的給兩個哥哥也分了一塊，小傢夥歡歡喜喜地坐在椅子上吃起糕點。

桂花糕尚且溫熱，甫一入口，香甜的氣息盈滿整個口腔。

林羨魚嚥下糕點，嘴巴裡仍有一股沁人的桂花香，消散了這半日的奔波苦累。

把揹簍最上麵的小包袱拿過來，林羨魚將他遞給沈玉書，後者打開，裡麵赫然躺著兩本啟蒙書籍、三隻毛筆、一個硯台，還有一些品質一般的紙張。

兩兄弟齊齊抬頭看向林羨魚。

“今日在街上閒逛，看到路邊有一家書肆，想著你們兩兄弟年歲大了，也到了上學堂的時候。”林羨魚看著他們道，“鎮上的私塾秋季才招生，將你們送過去學習之前，我會教你們讀寫一些簡單的字，這樣等你們去私塾學習的時候也容易適應些。”

她問兩個孩子：“你們覺得怎麼樣？”

兩個孩子使勁點頭。

雖不太記得以前的事，但他們記得有人跟他們說過，讀書習字很是要緊，未被送到清河村之前他們也曾啟蒙過，有人握著他們的手一筆一畫教他們寫字。四年過去，很多東西都忘記了，但腦子裡學會的那幾個字卻仍然冇忘。

村裡也有幾個去私塾讀書的孩子，每每搖頭晃腦向村裡其他孩子炫耀剛認的字或者剛背下的詩時，他們也會跟著其他孩子一起羨慕，甚至比其他孩子羨慕的更厲害。

現在有了書，有了讀書寫字的機會，還能去上私塾學習，他們心裡不是不激動。

隻是…

竟是沈玉石心生憂慮，他小心翼翼詢問：“娘，我們錢夠嗎？”

一百兩銀子很多，這點沈玉石還是知道的。但他們每日吃的太好了，三頓裡麵兩頓都是稻米，蒸糙米的時候也毫不手軟，每日做的菜也必然有葷有素，他很擔心這樣吃下去，他們的錢會不夠。

而且他聽人說，私塾的束脩很貴，筆墨紙硯也很貴，隨便買一本書都要一兩銀子。

沈玉書也是一臉愁容。

“我今天一上午便賺了八百文，除去利潤怎麼著也能賺個七百文，這還是我貪懶，隻收拾了二十斤豬下水得來的。”林羨魚挑眉，給他們算賬，“一日是七百文，一個月就是兩萬一千文，那就是二十一兩，你說我養不養得起你們？”

兩小隻驚呆了，他們怎麼也冇想到豬下水能賣那麼多錢，一時間都有些驚訝。

“……好多錢。”短暫的驚詫後，沈玉石放下了心，甚至還有些欣喜，“那等弟弟長大了也可以去學堂？”

林羨魚大手一揮：“送，前提是到時候你得考上童生。”

沈玉石立刻肅然起誓：“我一定會考上的。”

雖看出林羨魚在逗他們，沈玉書也還是跟著點頭，保證道：“我也會考上的。”

啃糕點的沈念安舉著小拳頭適時插嘴：“念安也會考上！”

林羨魚揉揉他的腦袋，點頭道：“相信你們。”

雖冇給兩個大孩子買桂花糕，但揹簍裡仍有幾包糕點，林羨魚將它們一一拿出來放到桌子，囑咐幾個孩子不要吃多。

今日不想吃米飯了，林羨魚準備和點麵烙餅吃。

手底下麪糰還冇揉好，外麵忽然傳來一聲尖叫，隨即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和叫嚷聲。

林羨魚皺了皺眉，簡單洗了個手走出灶房，凝神聽了一會兒，吵鬨聲好像就在自己家西邊不遠處。

沈玉書聽跑到院子裡聽了一下，轉過頭對林羨魚道：“是杏花嬸子的聲音。”

林羨魚不認識什麼杏花嬸子，但聽聲音遠近就知道是自家鄰居。哭的這麼厲害，必定是遇到了什麼事。

她道：“玉書你帶路，我們去瞧瞧。”

又囑咐沈玉石看好弟弟，這才一路小跑著過去。

杏花嬸子家離這裡不過二三十米，林羨魚跟沈玉書很快跑了過去。

杏花嬸子家的大門敞開著，院子裡已聚了幾個人，都是聽到了那一聲聲無助的哭喊聲尋過來的。

“這是咋了？”

“三毛那小子好像出事了，王嫂子剛喊二毛衝去喊張大夫去了。”

“一看就是噎著了，臉都憋紫了，怕不就是這一會兒的事，怎麼來得及請大夫……”

聽到這句話，林羨魚也顧不得什麼了，急忙上前擠開人群，定睛一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捂著脖子滿臉痛苦，一張臉憋得通紅髮紫，正痛苦的掙紮著。

他身邊圍著兩個漢子，一個四十來歲的模樣，一個則是十七八歲，兩人急急拍打著他的後背，本就憋得難受的少年被拍的差點斷過氣去。

一個年輕婦人從灶房裡端出一碗水，急急衝過來道：“快給三弟喝下去，看能不能把杏核帶下去。”

見此一幕，林羨魚也顧不得什麼了。直接大步衝上去，喝住了三人：“住手！”

年輕婦人被她這麼一吼倒是停下了動作，那兩個漢子雖朝她看過來，手上動作卻是冇停。

林羨魚推開稍微年輕一些的漢子，厲聲對另一人道：“停手！再拍下去隻會更快送他去見閻王！”

沈鐵柱聞言觸電般縮回了手，剛想說些什麼，卻見林羨魚道：“讓開一點。”

說著便繞到那少年背後。

見她一臉冷靜，好似有救命的方法，頓時不再言語，急急拉著一旁的兒子沈大毛往後退了一步，剛想接著往後退，就瞧見林羨魚從自家兒子身後一下子抱住了他，右手木製頂在他腹部正中位置，另一個手按在右手拳頭上，而後猛然使勁向上一衝。

“你乾什麼！”沈大毛當即一聲怒喝。

男女授受不親，他弟弟正在生死關頭，林羨魚不想辦法幫忙反而添亂，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抱住他，三毛以後娶不上媳婦事小，要是耽誤了時間冇命了怎麼辦？

見林羨魚不理他，沈大毛當即攥緊拳頭，又急又怒，剛要衝上去，一旁的沈鐵柱果斷拉住他，衝他搖頭，聲音威嚴：“站著彆動！”

沈家給沈燁娶的這個媳婦是個什麼性子，衝著她鬨的那兩通就能看得清楚。有膽量又聰明，願意養三個孩子說明她心地善良，這樣的人，必定不會是故意搗亂之人。

果然還冇等沈大毛質問一句，那邊從沈三毛嘴裡蹦出一個東西，林羨魚當即便鬆了手。見沈三毛無力的彎下腰，緩了一會兒後“哇”的一聲哭出來。

這聲啼哭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原本癱坐在地上絕望哭嚎的婦人止住了哭泣，不可置信又欣喜的衝上去，將他緊緊抱在懷裡。

“我的兒，你可嚇死我了……”

婦人抱著孩子哭的厲害，院子裡原本被林羨魚“驚世駭俗”的動作驚到的眾人也紛紛緩過神，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神了，剛纔眼看著就不好了，玉石娘一上去抱著往上提了提就好了？”

“都哭出聲了，肯定冇事了。玉石娘也不打聲招呼就抱上去，我還以為她……”

那婦人的話戛然而止，但任誰都知道她下半句是什麼。

林羨魚淡淡瞥了她一眼：“嬸子，救人如救火，一點都耽擱不了。我剛要是說了你們肯定得追問，還得解釋半天，一來一去救命的時間可就不夠了。”

“再說了三毛比我家老大老二大不了幾歲，兩家又是鄰居，我見了他就跟看見我家孩子一樣，見他難受成那樣，哪能不著急？”

林羨魚也知道避嫌，這話的意思就是提醒眾人，她現在是三個孩子的娘，隻把沈三毛當成跟自家兒子同輩的人，這次救人完全是處於情急，冇什麼壞心思，讓人冇法拿男女授受不親那套議論她。

“哎，哎。”那婦人訥訥應了句，顯然也有些羞愧自己想岔了。

見沈三毛冇事了，林羨魚轉身欲走，卻被人叫住。

“玉石娘，你等等。”抱著孩子嚎啕的婦人緩過勁來，摟著滿臉眼淚尚且冇緩過神來的孩子走到她麵前，壓著他的頭給林羨魚鞠了一躬，“今兒要不是有你，我家三毛早見閻王去了。”

婦人說著抹了把眼淚就要給林羨魚跪下。

村裡從前不是冇噎死過人，剛纔三毛眼看著就不行了，不然她也不會嚇得站都站不住，卻不想玉石娘跑過來提著他抖了抖就救回來了。他們家欠了人家一份大恩情！

“嫂子折煞我了。”林羨魚忙伸手扶著她，不讓她跪下去，“人命關天的事，有能力的見了都會伸手幫一幫，擔不得嫂子這樣謝。”

見林羨魚這樣說，杏花嬸子也冇堅持，隻是呼來丈夫和兒子。

大兒子沈大毛不要說就主動低頭道歉，末了也是千恩萬謝。

林羨魚結結實實受了兩個男人的感謝，也弄清了事情緣由——沈三毛吃杏子的時候碰見個雞蛋黃大小的杏子的，當即一口塞進嘴裡嚼了，卻不想咽果肉的時候杏核跟著一起下去了。

林羨魚覺得這倒黴孩子真是倒黴，正巧見一少年拉著村裡唯一的大夫急急跑進來，當即也不準備多留，叮囑道：“讓大夫再給三毛瞧瞧看有冇有什麼大礙，我就先走了。”

杏花嬸子連連應是，林羨魚不說她也要讓大夫再給看看的。

這裡也冇什麼她能做的了，林羨魚拉著沈玉書的手往家走。

出了門，沈玉書崇拜道：“娘，你懂醫術？”

“從前遇見個怪人，他跟我說的。”

這小孩很聰明，林羨魚果斷放棄了從書上看到的或者從旁人嘴巴裡聽到的這種說法，編了個無從考究的謊話。

沈玉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開口道：“那孃親認識的字和做的菜也都是他教的？”

沈玉書一直覺得後孃厲害的同時很是神秘，分家那日她是仔細將斷親文書看了一遍的，今日又說可以教他們讀書，顯然會的字不少。明明就住在隔壁村，跟他們三個一樣不受家裡人疼愛，哪裡能有機會唸書識字，懂得這麼多的大道理，又哪來的一手好廚藝，做出村裡人都不會做的紅燒肉？

更彆提今日救人用的還是他和一院子人聽都冇聽過的法子。

“可他為什麼會教你這麼多東西？”他歪著腦袋，很是不解。

果然，這小孩比同齡人聰明多了。

林羨魚敷衍他：“那是因為他快餓死的時候我把藏起來不捨得吃的食物給了他。所以你要記得，有能力的時候幫人一把，或許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

沈玉書點點頭，也不知道聽冇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