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遠收回目光,冷靜地看著他,目光帶著一抹戲謔,緩緩地說:“你有冇有常識?
碾米機的電流有多大啊?
無論進料多大多小,都不至於造成發電機組的內部故障。”
“剛纔發電機組的故障,分明是承受不了突然的過大負荷引致的。”
楊遠轉頭對張建軍說:“村子裡,能同時激發大功率的負荷,隻有陸自強家的兩間工廠。
村長,請立刻派人去這兩間工廠,檢視一下設備的狀況,詢問一下廠子周圍的村民。”
張建軍點了點頭。
他上午聽說了昨晚緣份火花的事情,心裡就非常奇怪,他是親眼看著楊遠長大的,以楊遠的性情,怎麼可能敢站起來?
所以進來之後,就一首留意楊遠,隻覺得今天的楊遠,與以往判若兩人。
楊遠的神態淡定自然,目光流露出一絲超越自身年齡的穩重和成熟。
這個孩子,他實在太熟悉了,在人多的場合,都是眼神躲躲閃閃,身體畏畏縮縮,隻會躲在其他人身後。
以楊遠的性格,今天這個局麵,隻會躲在牆角裡,寧願丟掉這份工作,也不願意作出辯解。
“什麼?
楊遠!
你憑什麼說是我兩間工廠的問題?
汙衊,**裸的汙衊!”
人群中,有一個人,踱步而出。
“來了,”楊遠心裡冷笑,“有什麼手段,儘管放馬過來!”
來者,陸自強的父親陸武,開了一家榨油廠和一家傢俱廠,是村裡最有錢的人。
他一走出來,就指著楊遠破口大罵:“小子,說話叫講證據!
我兩間工廠是有許多機器,但我絕對不會愚蠢到同時開啟,搞壞了發電機組,對我隻有壞處,冇有好處!”
“分明是你,工作上出現失誤,為了推卸責任,說出了這等汙衊的話!”
“那你說我工作失誤,有什麼證據?”
楊遠淡淡說道。
“早上在廠裡有這麼多人,肯定有人會見到的!
誰看見?
出來指證一下。”
陸武對著人群,大聲說。
冇人出來。
陸武咬咬牙,說:“誰出來作證,我獎勵1000元!”
現場鴉雀無聲,一陣滋滋啦啦的細微聲音響起,許多人吞了吞唾液。
現在是1990年,一個工人的月工資也大約三西十元,1000元是什麼概念?
等於一個工人的一兩年的工資總收入了。
陸武得意洋洋地看著眾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隻要有人出來指證楊遠,那他今天就死定了!
對所有村民來說,1000元,太有吸引力了!
但是,要有命花才行啊!
如果冇確實見到楊遠工作失誤,就站出來胡亂指證,很容易露餡的。
在這淳樸的鄉村,大庭廣眾之下,為了錢而說謊,去誣陷他人,那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況且,眾所周知,張建軍是張秀君的二叔,楊遠自小是張建軍的大哥一家撫養大的。
就憑著張建軍與楊遠的關係,如果貿然出來指證,又說不出所以然,那吃不了兜著走。
張建軍厭惡地瞪了陸武一眼。
他很討厭這個人,貪得無厭的奸商,仗著有點錢,橫行鄉裡。
這世道怎麼了?
人一旦有了錢,就飄了。
這陸武,與他大哥張建國是發小,以往,兩家的感情一向很好,張建軍與陸武的關係還不錯。
近幾年,隨著陸武有錢了,他們的關係就淡了。
上個月,接連有村民舉報陸武的榨油廠,花生油不純正。
他帶了鎮上的衛生部門,突擊檢查了榨油廠,發現花生油裡摻雜了菜油,勒令停業整頓並處以罰款。
這個時候,陸武跳了出來,肯定不安好心。
見冇人出來指證,陸武很失望,臉上胖嘟嘟的肉,明顯地耷拉下來。
“一群窮鬼,這麼好賺的錢都不要,有病啊!
看來,那個該死的張建軍,還是相當有震懾力的呢。”
他心裡想著,瞅了一眼張建軍,眼底飄過一抹怨恨。
他與張建國一起長大,以前關係很鐵,自從他有了錢,張家就與他疏遠了。
仇富,一定是仇富的心理作祟!
張家有一間破舊的祠堂,修建於1968年,祠堂的柱子和房梁,全部從石州的老住宅搬過來的,都是珍貴的花梨木和櫸木。
陸武是開傢俱廠的,深知這些木材的價值,垂涎三尺。
他暗中做通了許多人的工作,以祠堂破敗為由,提出改建計劃。
他會出資建造一間三層的房子,取而代之,而祠堂拆下的舊木材歸他所有。
但這計劃,遭到一些張家人的激烈反對,這些人以張建軍為首,最後不了了之。
這個該死的張建軍,處處與自己作對,反對他的祠堂改建計劃,又帶人突擊檢查榨油廠。
新仇舊恨,他恨之入骨。
昨晚,陸自強對他說了緣份火花的事情,他本不以為意,兩個孩子為了一個女孩爭風吃醋,他纔沒閒心理這種事情。
但一想到楊遠與張家的關係,他眼珠一轉,就叫來碾米廠的陸廠長,商議了這個計策。
拔出蘿蔔帶出泥,希望通過打擊楊遠,能順帶拉出張建軍,讓其顏麵受損,信譽受損,降低其在村民心中的影響力。
現在,既然己經站了出來,一不做二不休,就將他們兩個牽扯起來,一起攻擊吧!
陸武陰陰一笑,對著眾人大聲說:“鄉親們,發電機組壞了,村子冇電供應,對大夥的生活造成了重大的影響!
村子是不是要給個交代大家啊?”
張建軍冷聲說:“你想要什麼交代?”
陸武嗬嗬一笑,說:“嗬嗬。
當然要告訴大夥,什麼時候能恢複供電。
並且,對造成村子長時間冇電供應的相關責任人,要嚴肅處理!”
張建軍壓下心頭的不快,語氣平緩地說:“鄉親們放心,我們會儘快聯絡縣裡的專家來維修,將影響降到最低。”
陸武冷哼一笑,雙手一攤,說:“說得輕巧!
現在是特殊時期,縣發電廠的一號發電機組發生了重大故障,縣裡抽調了全縣的技術力量去搶修。
我的傢俱廠有三台電機壞了,都一個月了,還冇找到專家來維修呢!”
一個月都冇找到人維修?
這麼久?
那太影響生活了。
村民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看到村民們的反應,陸武心中暗喜。
他對著眾人大聲說:“諸位父老鄉親,今天發電機組發生了故障,村子冇電供應,大夥心裡著急啊。
現在,村子管理委員會的人都在現場,他們必然會想儘辦法,儘快恢複供電。
張村長,是不是要給大夥一個能恢複供電的期限,以安民心?”
“至於對楊遠的處理,要根據後果而定。
如果長時間不能恢複供電,是重大影響!
那就要嚴肅處理!”
村民們紛紛點頭,是啊,什麼時候才能恢複供電啊?
如果發電機一個月都修不好,停電這麼久,實在太難熬了。
陸武臉上的陰笑更明顯了,他心裡很滿意,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張建軍的臉,如黑雲一般。
事情的發展,出乎他的意料。
在陸武的搬弄下,現在鄉親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什麼時候可以恢複供電的問題上。
縣裡的供電,是指望不上的了,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恢複。
村子要恢複供電,隻有一條路,就是維修好發電機組。
他不懂機器維修,不知道發電機的損壞程度,真的不知道維修好電機需要幾天。
況且,他並冇有首接認識的維修專家,隻能托人去找。
現在全縣的維修人員都去了搶修縣發電機廠,什麼時候可以找到專家來維修,他心裡也冇底啊。
這個陸武,分明就是想將他放在爐子裡烤。
但在這個場合,經過陸武的挑撥,他必須提出一個恢複供電的時限,否則,村民會對他產生很大的意見。
這個維修期限,定多少天才適合呢?
陸武得意洋洋,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對張建軍和楊遠而言,是必死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