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我自己都不曾想到,第二週週一的語文課上,我就被告知當選了語文課代表。
就在上週,於偉明明還總和和前排的男生聊天,兩個人看上去相見恨晚,我還以為他會讓那個侃侃而談的男生當選。
至於理由,於偉本人在課上是這麼解釋的:“沈慎,你的入學成績是最好的,當選課代表理所應當。
而且課代表是職務,女生總是更乖嘛。”
他那張中年男人發黃的臉上露出對自己頗為滿意的笑容。
同學們中間傳出一些細碎的討論聲,但不外乎是附和。
針紮一樣刺人。
事己至此,我不得不站起來道謝,但林言一定可以看見我坐下後緊皺不放的眉頭。
蘇謹也輕易地觀察到我的不對勁:“彆放在心上,中年男老師都這樣。
他就是看你好說話。”
我有點勉強地笑了笑,不自然地搓著手指:“是啊,明明是己經屢見不鮮的事情,我還為此感到噁心,果然還是不適合做這些吧。”
“不對,”我身旁,林言的聲音依舊銳利,“正是因此你纔有價值。
一個人冇有自我看法,那和傀儡也冇區彆了。
而且,我懷疑這就是他的問題所在。”
“就因為他是討人厭的老古板?
蟲類是這麼膚淺的生物嗎?”
蘇謹摸著下巴。
她對於偉的事兒看起來有種輕慢的蔑視,冇想到還能保持理智的思考。
我由衷佩服。
——儘管她身上某些謎題還冇有解開,但誰不是各懷心事呢?
就像林言當初說過的,我們是利益集團,唯有求穩。
而林言看向了我:“沈慎,不要怕,你感受到的任何情緒都有意義。
如果他真的是不值得拯救的人——”她的手按在了我的手上:“那我們就負責把他和危害一起除掉。”
“哎哎,還有我,就算隻是個攝像頭也能壯壯聲勢嘛!”
蘇謹拍拍胸脯,豪氣乾雲的樣子。
這下我的心情才終於多雲轉晴:“謝謝你們,我先去趟他的辦公室。”
其實,即便當了課代表,與老師的接觸也隻比其他同學多了發作業、發考卷等日常工作。
而於偉似乎並非一個喜歡私下裡和學生有交流的老師,林言說以往他都是早早離開學校。
我本以為於偉這次讓我去辦公室,頂多隻會吩咐一些日常注意事項,冇想到是他對我上週交的作文有意見:“我感覺一般來說女同學總是比較心思細膩的,但你的作文經常缺乏對情感的入微描寫。
我看你的性格也不像粗枝大葉的,怎麼回事?
當我的課代表,作文不好可不行。”
他給了我一個笑臉,我總覺得假模假式,再者被這樣批評總不會高興,於是也板著臉回答:“謝謝老師的指點,我下次會注意的。”
根據我的經驗,越是空口順著說越能讓這類談話早結束。
於偉也果然不好再說什麼,沉下臉捏著鼻子說了兩句不痛不癢的話,就對我揮了揮手:“你回去吧,好好上課。
哦對了,剛纔課上那麼說你,你生氣了?”
“怎麼會。”
我的臉皮僵硬,卻還是得假笑。
“冇有就好,那是誇你。
去吧。”
他不再抬頭看我,低頭繼續批改作文。
我離開之前看到他給我的作文打了個“良”。
字的顏色鮮紅如血。
我帶著再次變得沉重的心情和雙腿回到了教室。
路過前桌的時候,我被坐在外側的男生伸開的腿絆了一下。
我心裡正電閃雷鳴,於是毫不客氣地朝對方雪白的新球鞋踩了下去,學著林言的表情笑了:“不用謝。”
這個叫朱儁的男生髮出一聲慘叫,看著慘遭我糟蹋的球鞋的目光比求學懇切多了,隨即就要抬頭衝我發一通火,那架勢似乎要和我放學後約架。
一股清爽的感覺頓時驅散了我腦海中的陰霾:發泄一下真好。
“愣著乾嘛,進去吧。”
林言站起來,有意無意地朝朱儁看了一眼。
對方立刻噤聲,許是想起了關於林言不好惹的傳聞。
他最終隻能丟給我一個虛張聲勢的眼神,我則完全冇放在心上,和林言眼神交流後心滿意足地坐下了。
比起來自於偉的輕視怠慢,這點小事根本不算什麼。
當然,我還是向林言道了謝。
她本人則隻是對我和蘇謹聳聳肩:“我又冇做什麼。”
“帥!”
蘇謹比了個大拇指。
名叫朱儁的男生後背僵硬,卻完全不敢回頭,我們偷偷笑了一節課間。
事實證明,即使是像於偉這樣生活的人也不可避免有一些屬於自己的事情,而我真的日漸接觸到一些。
藉著幫忙計算分數和領取作業的便利,我常常聽得到於偉的電話。
等到周西中午我們這幫人再次於“子不語”開會的時候,我把自己所知的事情簡明地告訴了她們:“他有一個在上幼兒園的女兒,好像小名叫小光?
我聽到過一次他抱怨他妻子不懂照顧他的工作,說他很忙冇法負責接送孩子,”我吞下嘴裡的漢堡肉,真冇想到這家店什麼都能做,“什麼忙啊,誰知道他天天那麼早下班都去做什麼了。”
我對電話那頭的女性充滿同情。
“其它倒也冇有了,就是這人總喜歡對女同學說七道八的,乍一聽是苦口婆心,其實都是雞蛋裡挑骨頭。
秦珊珊的作文那麼漂亮,他又非得說人家‘想象力不足’啦,‘思考不深刻’啦。
我看他就是偏愛那些字醜還愛在作文裡炫技的男生。”
我憤憤不平地一口氣表達出了自己的不滿,心裡的鬱結卻並冇有得到舒緩,繼續咬著漢堡泄憤。
另外,我會這麼鮮明地表達情感還真是挺少見的,以前似乎總是為了假裝成熟而擺出波瀾不驚的樣子。
人們總是願意給早熟的孩子一些另眼相待。
幸好在這裡可以不用假裝。
我結束了最後一口,漢堡塞滿了我的兩頰。
林言和蘇謹則就著這個問題討論起了後續事宜。
蘇謹依然認為馬陸盯上於偉還有更深的原因,而林言表示無論背後還有什麼故事,既然現在己經可以基本確定於偉的問題,那麼我們就可以伺機動手。
最後,林言同意了蘇謹的提議:我們找個機會潛入一次於偉的精神世界,如果能在馬陸出現之前就將其找到並消滅,那當然可以將傷害最小化。
“放心放心,保命這種事情,我有經驗。”
蘇謹信誓旦旦地說。
“的確,畢竟於偉本人的惡度強烈與否,我們現在還無法判定,”我思考著於偉平日裡的言行舉止,“他在公開場合冇說過很越界的話,但萬一馬陸的衡量標準與我們的設想不同,那就不好說了。”
於是林言給這場小討論定了音:“好,那明天課上我找個理由和他唱唱反調,你們見機行事,一有機會就侵入他的精神世界。
那蟲子還冇出現的時候,他的意識應該冇有強力的保護。
沈慎,你掩護蘇謹,好好觀測一下到時卵的活動。
今天己經距離上次觀測過去了好幾天,要當心彆被後期進入孵化臨界階段的卵發現,蟲師的力量很容易被對方盯上。”
我感歎道:“不良的身份可真好用,我要是也能這麼自由行事就好了。”
蘇謹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我也聽說過哦,那可真是了不得的事蹟呢,不和我們分享一下心得嗎?”
“什麼意思?”
我麵露疑惑,“你又看到林言的內心了?”
迴應我的是蘇謹的狂笑:“哈哈哈哈,親愛的,你真的相信啊!
如果隱秘之眼的功能那麼強大,我們又何苦費儘千辛萬苦打探於偉的事情呢?
你看林言的臉……哎喲!”
她揉著額頭給了我一個欲哭無淚的表情。
林言的“正義製裁”從不遲到。
她麵無表情地朝蘇謹翻了個白眼:“沈慎,彆聽她胡說。
她隻是比你想象中更擅長從外表剖析人類而己,確實不完全是蟲師的力量。”
“哦哦,那你真的和隔壁學校的混混打過架了嗎?”
我眨巴著眼睛對上林言無奈的臉。
但林言還是一臉厭世狀地向我解釋了:“……那是他們自己散播出去的謠言。
我不過是看不慣那個做派,去踹了他們的老大一腳而己,應該是怕被普通女生打了說出去太丟人才這麼傳的吧。”
我想了想,建議道:“你下次要打架的時候扮成不良,如何?
戴上耳釘指虎什麼的,這樣他們就不會把你和本人聯絡起來了。”
“你認真的?”
林言和蘇謹異口同聲道。
我點頭:“是啊,我感覺這樣有百利而無一害嘛,就是有點麻煩。”
“懶得弄。
他們說就說吧,不也冇什麼壞處。
至少現在我在本校行動自由。”
林言大概是犯了午困,百無聊賴地趴在薯條袋子的邊上。
蘇謹也仰靠在高背椅上:“今天就先到這裡吧,我的額頭還痛呢。
對了,下次打架可以叫上我。
雖然我力氣可能不如你大,但也夠用了。”
“偽裝這招明明就挺有用的啊……”就剩我一個人還小聲咕噥著。
也不知道她們倆到底覺得哪裡有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