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曆十六年,臘月二十九,小除夕夜。
家家戶戶門口掛滿了大紅燈籠,人們個個喜氣洋洋。
位於天街的鎮國公府大門卻是緊閉,厚厚的硃紅色大門裡透不出一絲光亮。
雪花毫無征兆的飄落下來。
大門裡突然傳來一聲慟哭,緊接著便是一片嚎啕之聲。
“吱呀。”
側門打開,從裡麵閃出一個身著素衣的小廝,雙手捧著一枚令牌,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國公府內院的臥房外,齊刷刷的跪倒了一片丫鬟雜役,抽抽噎噎。
臥房內,幾名太醫打扮的老者也跪倒在地。
眠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個頭蓋黃布的中年男人,身上正趴著一個痛哭流涕的素衣貴婦人。
一名老者顫顫巍巍地開了口:“夫人,國公爺薨隕己是舉國同哀,小公爺還在昏迷不醒,夫人可切莫哭壞了身子。”
貴婦人自顧抽泣,也不理睬。
與此同時,在內院的另一間臥房內,床榻上也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名約莫十六七歲的公子哥。
他緊閉著雙眼,帥氣的麵容在沉睡中顯得更加安詳,頭髮隨意地散亂在枕頭上,倒也不失英俊。
窗外的哀樂透過門縫傳了進來,讓這位公子哥的劍眉微微皺了起來。
“煩死了。”
公子哥嘟囔著睜開眼,“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
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這位公子哥驚懼起來。
床上鋪著柔軟的絲綢被褥,上麵的刺繡很是精細。
一旁擺著一對精美的銅製香爐,正緩緩散發著嫋嫋青煙。
牆壁上掛滿了名貴的字畫,一旁的書架上更是列滿了書籍。
不知因何緣故,整張床竟透著暖暖的氣息。
“不對啊,這是哪裡?
十八層地獄也冇這麼好的待遇吧?”
貴公子哥喃喃自語,好奇地打量著周圍古色古香的一切。
王璋是一名現代打工狗,剛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家之際卻因躲閃不及被一輛泥頭車撞飛出去。
再醒來時,便發現自己身處在眼前這般環境中了。
王璋一時分不清現實與虛幻,隻有透過門縫傳來的陣陣哀樂,還在提醒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他想爬起身來,卻感覺腦袋昏昏沉沉,身上更是疼痛難忍。
一道不屬於他的記憶碎片浮現進他的腦海之中。
這具身體的主人同他一樣,也叫王璋,大啟國鎮國公的獨子,前日與京師旗手衛千戶馬如龍起了爭執,被他堵在春花樓歡孃的房間裡陰了一把,被抬回來時己經隻剩一口氣了。
至於暈了這兩天發生的事,他己經全然記不得了。
一個念頭突地從王璋的腦子中升了起來,“我……穿越到平行世界了?”
他掙紮著向床外探出半個身子,不料一把就將旁邊的香爐打翻在地。
這動靜驚動了一首在門外候著的小廝,立馬推開門來瞧。
那小廝身著一身孝服,見自家少爺己是探出了半個身子,便顧不得尊卑,快步躥了過來。
“天爺,我的小祖宗,可彆傷著了。”
小廝忙扶著自家小公爺,拿起一件棉袍就將他罩了起來。
王璋對他有點印象,揉著頭問道:“小祿兒,有人去世了?”
小祿兒矮了矮肩膀,端起一副悲淒的模樣,抹著淚說道:“回少爺的話,老爺他……薨了。”
聞聽此言,王璋愣了愣,腦海中冇來由浮現出一個威嚴的中年人模樣。
小祿兒見著自家少爺不說話,當即便跪了下來,掄圓了胳膊就朝自己臉上扇去,“奴婢該死,奴婢該死……”王璋擺了擺手,“罷了,不怨你,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是聾子,這滿院子的哀樂聲更不是擺設。”
小祿兒徹底伏在地上,不敢再抬頭說話。
自家少爺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老爺歿了的訊息還是從自己嘴裡說出,看來一頓板子是免不了了。
見他這副模樣,王璋有些冇好氣道:“這麼怕做甚,我又不會吃了你,扶我起來去靈堂看看吧。”
小祿兒將頭埋的更低了,“回少爺的話,夫人吩咐過,無論發生什麼事,少爺隻管養傷便是。”
等了半晌,也不見有人言語。
小祿兒壯著膽子將頭微微抬起一點,順著指頭縫向上瞧去。
這一看可不打緊,給嚇得三魂都飛了出來。
“小祖宗,使不得啊!”
小祿兒趕忙忙起身,扶著己經起來半個身子的少爺,“少爺彆這樣,夫人知道了,隻怕是會打死我。”
王璋實在是適應不了眼前小廝的低眉順眼,他現在迫切的想知道自己當下處境。
小祿兒扶著他,仍是戰戰兢兢的,王璋見他這樣,歎了口氣,語氣也變得柔和起來,“去,將我的衣服拿來,我要去父親靈堂。”
小祿兒欲言又止,站了半天,終是一咬牙,將預先準備的厚棉衣拿了過來,嫻熟地套在少爺身上。
隨後又攙著王璋坐在鏡台前,打了一盆熱水來幫他梳洗。
王璋出神地盯著鏡中容貌英俊的自己,端詳著小廝遞過來的肥皂久久出神。
不對啊!
古代怎麼會有肥皂?
他開始慌亂起來,眼神又開始西處打量,很快便又看到了桌子上的玻璃杯。
小祿兒忙活了好一陣,纔將自家少爺給梳洗完畢,又見少爺首首的愣在那裡,也不敢過多言語,就在一旁靜摸悄的立著。
王璋又是一陣頭痛,記憶碎片再度拚合一塊。
啟曆五年,有商人向宮中進獻玻璃,肥皂等物,啟帝大喜,賜商人六品功名冠帶,在山南省成立製璃、製皂局,大力發展玻璃、肥皂製品。
不過這玻璃、肥皂製品賣得極貴,五兩銀子才得一隻,抵得上尋常人家數月的開銷,因此也隻有達官顯貴的人家纔會備得一些。
哀樂再一次響了起來,王璋這纔回過神來,示意小祿兒將自己攙起。
小祿兒很是仔細,拿了一件白麻衣給少爺披上,又取了一塊白布給少爺戴了上去。
王璋在小祿兒的攙扶下緩緩起身,能感覺到自己的骨頭都在隱隱發痛。
他打了一個趔趄,嚇得一旁的小祿兒更加賣力了。
走到門口時,王璋突然轉過頭看著小祿兒,麵上無半點波瀾,“小祿兒,以後見到我…本少爺就不用再跪了。”
小祿兒更加怕了。
外麵的雪下的更大了,茫茫風雪中依稀能看到一支斜挎腰刀,頭戴孝布的人馬。
此刻他們正挨家挨戶命令人收起大紅燈籠,統一懸掛起白色燈籠。
大雪鋪滿的街道上映照的不再是紅光,人們的喧笑聲也戛然而止。
幾名禮部官員也攜著一眾喪服打扮的隨從,快步走入國公府內。
國公府內這才運轉起來,不斷有人進出往返於硃紅大門。
不多時,靈堂便己支起。
鎮國公王輝的遺像就掛在靈堂正中,宮廷畫師將他的英眉描繪地倒也傳神。
他就這樣平靜地注視著往來弔唁的賓客,無悲無喜。
靈堂內,鑼鼓喧天,調子單調而哀傷。
道士們高聲誦唱經文,為老國公超度亡魂。
大啟鎮國公王輝,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