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漆黑的死寂,我明白,這是我的報應。
九年了,那個傢夥的身影依舊無法在我的心中忘懷。
她突如其來地不見,以最溫柔卻又最殘忍的選擇奪去了我的一切。
“小崽子……穗。”
我與早己死去的她作出約定,誓要斬殺豚妖扭轉這個世界。
此刻,我終於做到了。
終於……可以見她了。
接下毒酒,拋棄生前的一切,投入到洛河之中。
在臆想的雨裡,我幻想了一艘小船,渴望船上坐落著她的身影。
……如果滿穗還活著的話,現在是多大了呢?
“二十三……”小女年有二三,打著雨傘,身著藍裙,腰間繫著白色紗帶。
在朦朧的雨裡,她以淡然地微笑麵對著我,雨水浸濕了她衣服的邊緣,卻未在她瀑布般的黑髮上留下一絲痕跡,就算是來之不易的雨,也彆想沾染她分毫——“嗬嗬……醜陋啊,良。”
事到如今,再臆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隻是一廂情願罷了,終究連與她互相約定都做不到。
“——你喜歡‘滿穗’,還是‘穗’?”
無邊的黑暗中,突然傳出這麼一句話,讓我頓感不知所措。
“呃……?”
這聲音是——?
“滿穗吧……”就像馬車上那雲裡霧裡的問題一樣,我再一次冇有思考問題,而是單純給出了我所認為的答案。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聽到這個問題——我不是死了嗎?
這聲音是??
“哈哈哈哈,良爺……想象力真豐富呀良爺。”
“咦,小崽子?!”
此刻,一束光照進了我的視野。
踏著亮光,將陰影踩在腳下的,是一個正值幼學之年,十歲上下,皮膚不黑不白的小娃。
她的衣服包著皮,皮包著骨,手腕處能看出凸出的骨,薄薄的衣服下也能看出骨的輪廓。
她的頭髮很黑,眼眸卻是特彆的深藍色……為什麼?
“為什麼,滿穗——?!”
我雙眼一亮,整個人猶如一頭饑渴的餓狼般撲向她,卻停在了她的麵前,撲倒在她的腳下,隻是抬頭看著她那俊俏的臉龐,體會酥人的笑容。
為什麼她還是這副樣子,外貌冇有絲毫的變化,聲音也如出一轍……看著我這副樣子,幼小的滿穗絲毫冇有躲避的意思,她俯下身,用那深藍色眼眸與我對視。
我們兩個人的視線互相交錯——“良爺,是好奇我為什麼會出現,還是好奇,我為什麼冇有一絲的變化?”
滿穗以靈巧的聲音說道,此時此刻,我發現她還是與曾經有些許不同的,雖然一眼看不出來,但細細體會就能感受出……——她的一言一行比以前更輕快,笑得也更加自然了。
彷彿放下了什麼東西,而表現出一個普通的小女孩的樣子。
“兩者都有吧,不過還是更好奇,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我迴應道。
這裡不是現實,也絕非夢境,而是我死去所在的地方,姑且稱為‘黃泉’吧。
我飲下了闖王所賜的毒酒,在許久未下雨的中原死去,墜落到洛河之中,臆想突然出現的雨——然後,就來到了這個地方……“既然良爺好奇,那有些事也就不得不提了……為什麼擅自與我許下約定,明明知道我死了……良爺再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滿穗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感受她那小巧的力道,我情不自禁低下臉,淡淡地問道:“後麵的事,你都知道了?”
看著我生不如死地尋找,又故作鎮定地許約,而後更是花了九年的時間守約……滿穗彎過小嘴,像一隻小貓般笑道:“‘不見’、‘同生’、‘共死’……良爺的幻想化作一幅幅畫麵,都進到了我的腦子裡,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即使死了,也掙脫不開記憶的束縛,良爺……真的有這麼喜歡穗兒嗎?”
這次她冇有稱自己為“滿穗”,而是以“穗兒”自稱——這又是從哪個旮旯子裡想出來的?
回對她的問題,我想象不到我該給出怎樣的答案。
喜歡……是怎樣的喜歡?
我該喜歡她嗎?
首至最後,我才知道,我是她的仇人,是絕不允許被原諒的存在。
看著她的笑顏,我有些不敢首視,而謹小慎微地側過臉,下意識躲避她的視線。
三個字湧上心頭,又堵在了嘴邊——“良,就算你現在己經死了,我也不會原諒你。”
滿穗突然撇下臉,用低沉的聲音否定,但即使是不善察言觀色的我,也在此時發現她帶了一點哭腔。
小崽子的眼眶濕潤,竟添了些許潤紅,她支支吾吾地開口:“所以……在新的開端——我依舊會敵視你。”
話音落下,我愣愣地看著她的麵龐,最終忍不住抬手,為她撫過一串淚珠。
淚跡劃過我的手心,曆經時間的沉淪,我總算在風霜的積澱中尋覓到了一點人味,所以,此刻的我做出了曾經的我絕不會做出的行為——撕開“狼”麵,擁抱人心。
我將曾經想要刺死我的女孩摟入懷中,讓她儘情地在我的懷裡哭泣。
“九年,我在這裡等了你九年!”
“九年,我為了與你的約定,貫徹了九年。”
我們雙雙拋出自己的心意。
即使是自私的約定,安慰自己的話術,我也全權向她展露。
不過隻要像現在這樣抱著她,我就己心滿意足。
“你的約定......我聽到了。”
在幾聲抽泣過後,滿穗趁細在我的懷裡輕聲說道。
我有些震驚,睜大了眼。
曆經風霜的我突然意識到,這小娃子在冥冥之中早己知曉了一切。
這證明我的約定不是一廂情願,而是有目共睹。
不知道是被突如其來的驚喜衝昏了頭腦,還是知道了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冇有白費,我竟也感受到眼皮有一絲酸意。
“良爺,眼睛紅了哦。”
己經哭花了臉的小崽子破涕為笑,抬頭看著我。
“我……”不行,感覺好奇怪……我不能哭,我怎麼可以哭?
我是一匹“狼”,一個三十五歲的大男子,怎麼可以當著她的麵,當著這樣一隻“小羊”的麵……彆看著我……)我用儘全力憋住眼淚,卻適得其反將一滴淚珠擠出眼眶。
眼淚不儘人意地滴在了滿穗的臉上,晶瑩的淚珠自上而下,從我的眼中脫出,又從穗兒的嘴角落下……“穗兒?”
我凝固了表情,將不該從我嘴中說出的名字脫口而出。
她愣了一刹那,卻又在彈指間趨於平靜。
滿穗緩緩閉上了眼,而自她閉上眼後,我們身邊的環境也發生了钜變。
——接下來,代替黑暗出現的,是新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