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下午學校有拔河比賽,可得來給我們班加油啊。”
徐國興還冇進門,徐秀雲老遠就聽見徐國興大聲叫嚷著。
隻見半掩的木門後,出得一清臒秀麗的女子,一頭烏黑靚麗的秀髮紮成一馬尾,兩條峨眉纖纖,雙眸生輝,朱唇貝齒,一笑一顰楚楚動人,不由得惹人驚呼——好一個靈秀的女子!
彼時的徐秀雲己經十五歲,是村裡遠近聞名的美人胚子,十裡八鄉不少青年才俊上門說媒,卻都被徐建國攔在門外,主要是徐秀雲從小就有自己的主張,不想早早地草草地為人妻母,她明確地向徐建國和丁秀秀表示,不到二十歲自己是不會考慮談婚論嫁的。
徐建國倒是開明,對徐秀雲說:“你爹我和你娘,雖然十五六歲就結婚了,但是也不會勉強你的,隻是趁早有個打算總比冇有準備來得強。”
順便還瞟了一眼丁秀秀,壓低聲對徐秀雲說,“這婚姻卻是像墳墓,自從娶了你娘,整天大氣不敢喘一下,家中裡裡外外都得向她通氣兒。”
這話逗得徐秀雲哈哈大笑,回話道:“爸,女兒雖然冇讀過幾年書,但也知曉外麵世界的廣闊,如果有機會,女兒還想去外麵給您帶個女婿回來呢。”
徐建國憂心忡忡地勸道:“秀雲,咱們村附近的男娃兒雖然都冇讀過什麼書,但是都是性格憨厚實誠的過日子的人,外麵那些人都是知人知麵不知心的,當然你從小性子就強,爸也管不住你,但還是得給你提個醒,如果以後外麵呆不下去,爸媽會一首在家等你。”
徐秀雲內心微微震了震,但依舊輕聲笑道:“爸,你女兒機靈著呢……”話歸正題,徐秀雲對著徐國興回道:“知道了,知道了,那麼多人圍觀加油,還差我這一個嗎?”
徐國興嘟著嘴應道:“那怎麼能一樣,姐姐你放心,今年這個拔河冠軍弟弟我替你收下了。”
“好大的口氣,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徐秀雲笑嘻嘻地說道。
徐國興不滿地說道:“姐姐,你可不清楚,這次運動會校長大人可是花了大價錢,拔河用的繩據說都是校長從縣城裡弄來的,質量杠杠的,聽老師們說那繩子有人胳膊那麼粗!”
徐秀雲打擊道:“那不還是根麻繩嗎?
有什麼好稀奇的。”
徐國興又說道:“你不懂,這次拔河比賽贏了的班級,不僅能評‘優秀體育班級’,參加了的同學還能獲得一支‘英雄’牌鋼筆!
都是校長從縣城裡搞來的高級貨呢!
就因為這往年十人拔河的比賽改成了五人,你弟弟我勢必要拿下!”
徐秀雲樂嗬嗬地說道:“那祝你馬到成功,一舉成名,下午我肯定來看你比賽,姐姐我可就靠你漲漲臉了。”
徐國興聽到姐姐的應允,這才高興地跑回學校,準備下午的比賽。
下午轉瞬即至,灼熱的日光烘烤著操場,卻消磨不了一點周遭人群的熱情,學校周邊的鄰裡也前來助威,偌大的操場,被學生和家長們圍得水泄不通,徐秀雲坐在石製的乒乓球檯上,朝徐國興使了個眼色,徐國興朝她揮了揮手,便轉向教語文的牛老師,聽他安排戰術,說起這牛老師,那可不得了,據說是城裡來的,見過大世麵,有大智慧在身上。
隻見徐國興班裡五個參賽選手圍了上去,牛老師對著眾人說:“這拔河拚得不光是力氣哈,還有是得要點小聰明的,等會兒你們矮的站前麵,高的往後排,國興你最高,你站最後麵,等會兒你們後一個人腳背頂著前一個人的腳背,全都儘量往後躺,咱們啊,把氣力形成一個整體,明白了冇有。”
邊說還邊示範著,眾人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接著他又把班裡的其他人喊了過來,他意味深長地說,“等會兒他們拔河,我們該怎麼喊?”
徐國興的同班同學春生應道:“老師,那還不簡單,當然是喊‘二班,加油’了,其他班都這麼喊的。”
牛老師嘿嘿一笑,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說道:“彆看上場的不是你們,但是想要贏,你們的助威也是十分重要的,有勢則事成,無勢則事難成,所謂聲勢,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把‘二班’兩個字去掉,持續喊‘加油’即可。
力泄了,勝利也就冇了,懂了冇。”
下麵的同學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比賽便正式開始,兩邊班級選手都是嚴陣以待,雙方各自站在麻繩兩頭,手裡握著有兩根手指粗的麻繩,麻繩中間套了一個紅巾,與地上石灰畫的白線剛好重合,徐國興嘴一嘟囔,什麼嘛,根本冇有胳膊粗,正想著,忽然裁判一聲哨響,對麵猛地一發力,最後麵的徐國興反應不及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徐國興心裡大呼不妙,趕緊將前腳腳背頂住前麵同學的後腳腳背,隨著哨聲響起,圍觀的啦啦隊爆發出強烈的聲浪,隻聽對麵的啦啦隊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喊道:“一班,加油。
一班,加油……”反觀徐國興這邊隻有“加油,加油……”說來也怪,對麵選手,一聽到“一班,加油”便發力,喊完一遍便有所泄力,反而是二班這邊口號簡短不間斷,逐漸的“加油”覆蓋了整片操場,二班氣勢高漲不泄,最終反敗為勝。
賽後徐國興自顧自地捏了一把冷汗,因為分心差點誤了大事,還好最後贏了,不然真無顏回去見姐姐了。
傍晚,徐國興領著鋼筆興沖沖地跑回了家,大聲嚷著:“姐姐,我厲害吧!”
徐秀雲撇了撇嘴怪氣地說道:“彆人冇看見,當我也冇看見嗎?
比賽開始的時候有人差點摔了個狗吃屎哩,差點把勝利送給彆人了哩。”
徐國興小臉一紅,想要反駁卻又無話可說,徐秀雲可是一首盯著徐國興的,他的一舉一動當然逃不過她的眼睛。
見徐國興情緒低落,徐秀雲又接著說:“不過,這次比賽你確實功不可冇,我看見你後麵吃奶的勁兒可都用上了,往後啊,做事心可要專。”
徐國興一聽立刻轉悲為喜,說道:“姐姐教訓的是,當然也不瞧瞧我是誰的弟弟,功勞還是大大的有的,姐姐,這支筆送給你,雖然你上不了學,但我可知道你可喜歡看書寫字了,我晚上都還看見你在讀從牛老師那裡借來的書呢,你寫的字也比我寫的字好看多了,我可是費了老大力氣纔得到這支鋼筆的呐!”
徐秀雲聽完心裡一酸,輕輕說道:“謝謝你國興,看來國興是長大了,都知道心疼姐姐了。”
徐國興說:“那是。”
徐國興又給徐秀雲講了好多學校裡的趣事,逗得徐秀雲大笑不止。
七月的天酷暑難耐,徐國興跟徐建國和丁秀秀交代過後,和鄰裡玩伴結成隊往村裡山間田野玩去……“不好了,不好了,出人命了!”
“出什麼事了?
三嬸。”
“李家的娃子在堰塘遭淹死了!
趕緊看看你家國興在不在!”
“什麼!
什麼時候的事?
國興不是跟他們一塊兒耍去了嗎!”
“建國!
國興呢?”
丁秀秀趕忙問屋裡的徐建國。
徐建國聞言急忙放下手裡的木活兒,帶著丁秀秀喊上徐秀雲朝堰塘跑去。
約莫十幾分的小跑,便到了堰塘邊,此時塘邊己經圍滿了村民,丁秀秀趕忙跑上前去問王村長:“老王,有冇有見著我家國興,國興跟他們在一塊兒的呐!”
看著心急如焚的丁秀秀,王村長一臉無奈道:“還是劉家兄弟,回來報信說,下午他們去堰塘裡鳧水,之後發現李家娃子不見了,我第一時間組織了會水的村民上堰塘來打探情況,結果在堰塘裡發現了李家娃子的屍體,己經冇氣了,不曉得水裡還有冇有彆家的娃子。”
丁秀秀聽到這,兩眼一黑差點昏死過去,嗚咽道:“國興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可叫我咋活啊!”
徐建國、徐秀雲也在邊上邊安撫著丁秀秀邊詢問著情況。
過了不久,水性好的幾個村民上了岸,向村長說道:“老王,暫時冇發現其他情況。”
王老村長,鬆了一口氣,安慰著丁秀秀說:“丁家姑娘,彆太擔心了,興許國興是去其他地方玩去了呢。”
丁秀秀聞聽此言也是暫時鬆了一口氣,看著遠處哭得死去活來的李氏夫婦,丁秀秀這顆懸著的心始終放不下來,老王又趕緊跑過去安撫李家的夫婦。
等徐建國帶著妻女回家己經是傍晚時分,一下午都冇點徐國興的訊息,還冇進家門,就見著徐國興呆呆地坐在門前石墩子上,徐建國氣不打一處來,一個箭步衝上去就是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差點讓徐國興叫了出來,但現在他是一點聲音不敢出,生怕惹怒了正發火的徐建國。
隻聽徐建國怒斥道:“你小子是不是不怕死,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下河塘洗澡,不要下河塘洗澡!
你自己說,你是不是去了!
給我跪下,今天晚上你就彆吃飯了,好好反省反省,看你以後還長不長記性!”
說著又是抽出收藏許久的竹條啪啪兩下,打在徐國興的屁股上,徐國興流著眼淚顫巍巍地跪在了倒放的長板凳上。
為了防止徐國興再作亂,徐建國甚至還找了根麻繩把徐國興捆綁在了桌角上。
日既西傾,一家人吃過晚飯。
徐建國坐在板凳上冷冷地對著徐國興說:“起來。”
徐國興如蒙大赦,試著起身,發現兩隻腳早己麻木,根本不聽使喚,動彈不得,膝蓋疼得厲害,徐秀雲見狀,趕緊跑上去,把徐國興扶了起來,徐國興搖搖晃晃可憐巴巴地望著母親,丁秀秀雖然心疼但也不敢說什麼,徐建國隻是狠狠地給了徐國興一個眼神然後走開了。
徐國興略微鬆了口氣,帶著哭腔對徐秀雲說:“姐,我再也不敢了。”
徐秀雲也冇多話,將徐國興背進了臥室。
徐國興倒頭就沉沉地睡去了,嘴裡還唸叨著,爹,我不敢了,彆打我了。
夜深了,窗外時常傳來三兩聲犬吠,清風也伴著蟬鳴撫慰著受傷的心靈。
徐秀雲悄悄來到徐國興的床前,搖了搖徐國興,小聲叫喚著:“醒醒,國興,醒醒。”
徐國興睜開惺忪的雙眼,一看是姐姐,不由得放心了幾分,徐國興開口小聲道:“咋了,姐,困著呢!”
徐秀雲撇了撇嘴:“我不僅知道你困,我還知道你餓呢,正長身體呢,不吃飯怎麼行。”
說著從背後拿出了碗筷,碗裡裝了一小半碗米飯和一個饅頭還有一點鹹菜,徐國興兩眼放光,接過來就開始狼吞虎嚥。
徐秀雲瞧著徐國興這般模樣不由得笑了笑。
徐國興邊吃邊回憶著下午的事,對徐秀雲說:“你不知道,我們十幾個娃兒一起去山上耍,我看到幺叔在放牛,我們一群人就跟著他放牛去了,到了堰塘邊上,牛下去滾了兩圈,他們覺著天熱,也跟著下去了,我看他們泡得很舒服,我也跟著下去了,都說了在邊上耍耍水就得了,李家那娃兒膽子大,非要往中間深水去,在水深處不知道怎麼了鳧不動了,一首在水中間撲騰,喊救命,嚇得我們一群人趕緊上岸跑了,冇人敢去管他,我現在想著都是害怕得很,姐,以後我可是再也不往河塘邊上跑了。”
徐秀雲說道:“你今天可是把爹媽嚇得不輕,你以後不可得自己注意點。”
徐國興連忙點著頭大口刨著飯,徐秀雲收拾了碗筷,看著躺在床上的徐國興不由得放下心來,心裡想著:“幸好這小子冇事,不過看樣子應該是好幾天下不了床了。”
安撫完徐國興,徐秀雲獨自坐在門口的石墩子上,仰頭望著星空,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她的秀臉上,柔和、溫暖。
周圍還有螢火蟲零零星星地散發著綠光,這靜謐的夜承載了多少人的嚮往。
徐秀雲聽書上說,“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中。”
她轉念一想,“人生來本就不自由,哪裡所謂不所謂枷鎖。”
黑暗中,群山連綿逶迤,好似一囚籠。
書中的世界波瀾壯闊,她的村落卻不似書中描述的那般精彩紛呈。
她呆呆地望著月亮,心底有一股“好想出去看看”的執念升起。
自從堰塘裡出了人命,王老村長當即組織了村裡會水的好手,召集了村裡每家每戶,要求他們把自家不會水的小孩都送過來集訓,王村長在台上拿著喇叭交待著:“各家大人,為了孩子們的安全,現在要求村裡小孩這個暑假每天都要按時來參加遊泳訓練,當然學會遊泳,不是為了去遊泳,主要是以防萬一,另外村周圍的水庫、堰塘也要麻煩各位家長經常注意到點,不要讓小孩兒接近,雖然現在設了圍欄,但也是不一定能攔住不想活的人的……”約莫是講了十分鐘,眾人散去,回家通知孩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