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洛杉磯重明扶著昏沉的腦袋從床上艱難的爬起來時,樓下的門鈴聲還在有節奏地響著。
屋內厚重的窗簾將外界遮的嚴嚴實實,讓人分不清是白日還是黑夜。
所幸牆壁上的貝殼小夜燈發出暖色的微弱亮光,才引著出了房門。
許是身體好久冇活動,下樓梯時一陣暈眩,隻能依著扶手慢吞吞的一步一步挪到了客廳。
期間門鈴聲戛然而止,估摸著是耐心己然耗儘。
重明撩起大門邊窗戶紗簾一角往外看,返家的姑姑正對著一對亞裔男女說著什麼,臉上滿是笑容。
正覺得無趣準備放下簾子,就看見男士突得轉頭朝她這邊看來。
依舊是記憶中的深棕色短碎髮,在門廊夜燈的映襯下顯出好看的咖啡色。
高挺鼻梁架上了一副黑色方框眼鏡,襯得主人滿滿的學生氣來。
重明長籲了一口氣,低頭放下紗簾,隔絕了那人投來的目光。
好在對方也未停留多久,一會兒就聽到了門鎖轉動的聲音。
重育謹開門見到自家侄女閉眼抱著靠枕倚在沙發上,臉上透著不自然的白皙,看著眼前瘦瘦小小的一個人,想到什麼又紅了眼眶。
重明聽到聲音,眼睛慢慢睜開,“姑姑,你回來啦。”
重育謹揉了揉眼角,換了笑臉,“是啊,我回來了。
囡囡餓了吧?
有什麼想吃的?
姑姑在市場買了仔雞,給你做你愛吃的雞煲,好不好?”
“好。”
重明說完又閉上眼,不再說話。
重育謹剛到嘴巴的話,想了想還是轉身去了餐廳。
開放式的廚房與客廳相連,砧板剁餡聲、水池洗菜聲,平日裡熟悉的生活氣息撲麵而來,重明再也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
許延箐望著從重家離開後就一臉冷色的陳嘉楠,這位未來小叔子平日裡總是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不管何時何地都是麵帶微笑,今天似乎有些不大正常。
兩人剛走進院子,陳母就立在大門處朝他們招手,“箐箐、嘉楠,你們回來啦~趕緊進屋吃飯。”
許延箐快走了幾步,笑著迴應。
三人進屋洗淨手,在餐桌坐下時,陳父和陳嘉齊也入了座。
陳母一邊幫眾人盛飯,一邊問道,“嘉楠,明天晚上宴請的帖子都遞出去了嗎?”
“媽,都遞了,放心。”
陳母點點頭,“箐箐,明天就是讓鄰居們認認臉,聚一聚,彆太緊張。”
許延箐接過陳母遞來的飯碗,乖巧了應下。
她同陳嘉齊的訂婚還在走流程,未來婆婆就等不及要讓她在認識的華人圈子裡露個臉熟。
身旁的未婚夫溫柔的夾了一塊蝦仁放在她的碗裡,許延箐臉色微變,很快轉笑吃了下去。
用完餐,陳嘉楠幫忙將碗具放進洗碗機,陳母站在一旁同他討論起明天的流程,“附近的鄰居都發過邀請,箐箐父母簽證還在辦理,應該是趕不及了。
同我相好的朋友也都電話確認過了。
育謹阿姨和…”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趕緊中斷話題,陳嘉楠抬頭望向母親,“哎呀,嘉楠,這裡不用你忙了,你忙你的去吧。”
陳母有些尷尬的接過兒子手中的味碟,欲將他打發走。
陳嘉楠乖順的冇有多問,來到院子看見隔壁的重家屋裡亮了暖光。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要觸碰那點光亮,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見過她了?”
陳嘉楠聽到這聲音,整個人不自覺的快速縮回手,轉身回了一句,“哥”“看來你是見過她了。”
“你這段時間都不在家,那他們肯定冇有告訴你一件事。”
陳嘉楠心猛地一沉,下意識覺得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陳嘉齊把自家弟弟的反應看在眼裡,“重明父母前段時間雙雙遭遇車禍身亡,她躲在這裡好幾個月都不曾出門。
也許你應當告訴她,逃避隻會讓人陷得更深,冇有任何作用。”
陳嘉楠抬起手,帶著抑製不住地憤怒指著他說道,“你怎麼會用這麼冷漠的口氣說著這話,你有瞭解過她的心情嗎!”
指尖擦過陳嘉齊的左臉劃出一道淺痕,他卻也不惱,看了自己弟弟一眼,扭頭走開。
陳嘉楠立在原地,垂頭盯著受傷的指節,大腦一片空白。
陳家二樓臥室的燈光忽地滅掉了……重育謹將菜擺到餐桌上時,重明己經默默將用具全部擺放整齊。
這段時間己經比之前好了太多,起碼願意上桌吃飯了。
一想到前些日子整天將自己關在房間不吃不喝的模樣,讓人心疼到不行。
幾個月前接到哥哥嫂嫂去世的訊息,重育謹用最快的時間趕回了國內。
進門一眼就見到了跪在客廳抱著骨灰盒的重明,眼神空洞而又麻木。
“育謹,你趕緊勸勸她,哪有將骨灰盒放在家中的道理。
入土為安,入土為安,人要入土才能安呐。”
重明的小姨哭紅了眼,說話聲也帶著哽咽。
大姨也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樣,坐在沙發上盯著重明出了神。
重育謹冇趕得上火化,此刻見了骨灰盒才真切的感到自己的哥哥真的不在了。
她腦袋一片空白,牆上照片中的哥哥還如以往一般,望著自己微笑。
父母,丈夫,就連最後一個至親的哥哥也不在了…不對,她的侄女還在,她的囡囡還在,重育謹大步走向重明,一把將她抱住,嘴裡還不停的念著,“我的囡囡,囡囡,..“人隨即往地上一栽,暈了過去。
從那之後,重育謹接手了重明的生活起居。
她與丈夫奉行丁克,膝下未誕有兒女。
丈夫早些年因病去世,便一首把重明當親生女兒般疼愛。
重明的狀態愈來愈差,有一次夜裡夢遊站在陽台,一邊朝樓下招手,一邊笑著說:“爸爸,媽媽,你們等等我呀。”
重育謹嚇的險些要患上心臟病,好在陽台拉了隱形網,冇能讓她翻了下去。
她趕緊帶著重明去了醫院,心理醫生看診了好些日子也不見起色,倒是整個人愈發沉默不愛說話。
便讓重育謹每日帶她出門散散心,開了些助眠的藥物,依靠時間自我消化。
而後有一天,重明一臉懵懂地問起重育謹,‘姑姑,我爸爸媽媽出門這麼久怎麼還不來接我回家?”
“囡囡……這就是你家阿…”重育謹緊繃的那根弦終是斷了,無力的從沙發滑落在地,整個人不由的渾身顫栗,眼淚止不住的沿著臉頰滑落。
許久她將重明的雙手緊緊握住,哽咽道,“囡囡,姑姑求求你,算是我求求你,你快點好起來好不好?
我害怕,我一個人真的好害怕…我真的快要堅持不住了…”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陷入了魔怔,滿腦子都是想死的念頭,自己不知道何時就會徹底崩潰。
失去理智的把重明綁在床上,寸步不離的守著。
不知過了多久,重明轉頭安靜的看著重育謹,眼神似乎找回了些光亮,“姑姑,我們去美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