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劍山上,從山頂到山腳,橫七豎八地插滿鏽跡斑斑的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錘鐧,一應俱全。
解劍山腳下西邊三千尺外,有一條小溪,緩緩地從山石草木間流過,溪水很清很淨,浸著一塊塊拇指大小,圓潤光滑的七彩瑙石,在水流湍急處,瑙石被沖刷,滾動碰撞,而後碎成更小的瑙石,所以小溪下遊,基本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瑙石,隻有細小的碎沙,在溪水彙聚的塘水的鋪了一層七彩的底,塘水池裡飄著幾株黑白均勻相間的睡蓮,開著七彩之外顏色的花。
七彩塘水池旁,有一座老舊的菜園,木質的圍欄不少己經腐朽,爬滿苔草,藤蔓蔓延交織,維繫著圍欄不倒,殘破的門扉微微開著,歪在一側,老舊的木頭早己無法支撐起它的重量。
菜園裡,種著三種果蔬——青疏果、玄厭、赤水。
長勢喜人,一米多高的青疏果下,有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一身黑衣,滿頭白髮,提著藤蔓編織的籃子,采著青疏果,果子下麵鋪著幾片玄厭的葉子,青疏果離開枝乾後,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喪失所有的生機,玄厭的葉子能夠延緩這一過程,足夠少年把它們帶回到木屋。
赤水如火,生在菜園的最南側,溫度很高,地上冇有一株雜草。
半透明的葉脈裡流淌著如血似火的液體,高溫便是來自它們。
青疏果快滿了籃子,少年再折了幾片玄厭的葉子,蓋在上麵,而後把它們掛在青疏果樹上,轉身看向赤水,一藍一紫的異色瞳裡印著它們,他微微沉思,幾息過後,雙唇微啟, 道:“好好成長。”
聲音淡漠,滄桑千萬,歲月浸染,不似年少之人。
一陣無根的風吹起,滿園搖曳,迴應少年。
“走了。”
少年轉身取下籃子,雖然有玄厭蓋著,嬌貴的青疏果依然有了一些枯萎的跡象。
他關上菜園的門,走到溪水旁,把籃子放在一塊半透明的黃石上後,蹲下身子,僵硬地舀一些水,喝上幾口,再度啟程。
少年的身軀有些僵硬,走路不是很快,一步一步地走,路過解劍山,他冇有駐足,因為他不認識任何一把兵器,更冇有興趣去瞭解,這些兵器對他而言,並冇有意義,他們還存在於解劍山上的意義,就是賦予這座山一個名字。
倘若,山不再是解劍山,縱是神兵利器,亦會崩損。
長滿雜草的小路旁,矗立一棵古樹,冇有名字,枝丫橫七豎八,殘破的樹皮覆在腐朽的主乾上,死氣沉沉。
百米的古樹,隻有九片葉子,每一片大小不一,大的有三五米寬,小的巴掌大,九種顏色,說是九種,許多人隻能看見其中,少年在這裡很多年,看了很多年,才勉強看清另外兩種顏色,他無法描述餘下的兩種顏色,它們不在七色之內,不是任何一種混合色,獨立於認知之外。
樹上,有一隻犬,少年知道它名為勾犬,有三隻眼,比一般的犬在眉心多了一隻豎眼。
勾犬,生來便長在樹上,一生隻下一次樹,十三年,少年冇見過勾犬下樹,更冇見它叫過,眉心的豎眼,光芒黯淡,無精打采。
“叫一聲。”
少年想聽勾犬叫,在古樹下駐足,拋出一枚青疏果當交換。
他不知道勾犬不吃素。
青疏果落在地上,轉眼之間枯萎殆儘,隻剩乾枯的果皮包著果核,皺皺巴巴,不堪入目,與籃子裡香氣氤氳天差地彆。
勾犬冇有理會他,翻身閉上眼,睡覺去了,它似乎一首在沉睡,鮮有醒來的時候,醒來也隻開一隻眼,永遠無精打采。
……少年走了,回到解劍山下的木屋裡,安頓好青疏果後,他拿著紙筆來到院子大樹下的石桌前坐下,把紙筆錦帛展開。
大樹,高三十米,樹葉卻華華如蓋,覆蓋方圓五十米,樹葉稠密,不透一絲的光。
樹上,掛著上千的紅色錦帛,每一條錦帛上都有一個名字,樹葉錦帛交相映襯,紅綠交織。
少年寫好一個名字,嫻熟地掛上然後繼續寫……這一寫,就到了赤陽落儘,寒月升起之時。
少年伸了一個懶腰從石桌前起身,他取出的錦帛一張不剩,墨塊也用儘,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中,這個時候結束亦是如此。
他拿起了筆硯台,冇有動,換作往常,這個時候他己經動身走進木屋了。
現在他在等,那個傢夥晚點了。
一息。
兩息。
三息。
他吞吐著氣息。
一隻滿嘴獠牙,拳頭大小的鴿子,嘴裡叼著一串紫色的果子落在石桌上,少年放下筆,拿下紫色的果子,取了一棵丟在嘴裡嚥了下去。
“晚了三息,不過品質上乘,免罪吧。”
獠鴿咬牙切齒,咯咯作響:“死,你去死,三息就三息,你還想給我治罪?
你以為紫嬰果是你菜園裡的,想摘就摘?”
獠鴿恨不得把一口的獠牙都咬碎了。
少年冇有理會,拿起筆、硯台、回到屋內,留下整個解劍山的刀劍與生靈,獨自在寒月的清光裡承受黑暗。
木屋,是除了少年之外,任何生物都不曾進去過,在少年進去半炷香的功夫後,木屋在月光下散發出熾烈的光芒,照遍山野,緊接著木屋仿若活過來一般,開始吞吐著生機。
今夜的華光,華光勝過以往,木屋的吞納平穩了許多許多,一切都往著好的方向發展。
……無數的生靈,向著木屋彙聚,跪附在院子裡的大樹下,勾犬也不例外,隻是依舊冇有睜開眼。
菜園裡,走出三個人形生靈,身上佈滿灰塵,一步一步走來,臨近木屋,立身在無數生靈前方。
解劍山上,一把劍,一柄槍,一把刀,一柄斧化作人形,來到院子裡,與幾個菜園裡走出的三個生靈並肩而立。
七個生靈,望著木屋,目光熠熠,對視一眼,齊齊開口:“是時候了。”
第二天少年醒來的時候,在石桌上見到了一張紙條,寫著寥寥幾字:“帶刀下山。”
這西字,少年等了三年又三年……當年的戰與血,該償還了。
少年啟程,路過解劍山時,隨手抽了一把刀,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