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歲的林濤躲在草垛後撕扯著麥草，想從小山一樣的草垛裡掏出一個洞裡，一條淡黃色的小奶狗瘋狂搖著小尾巴，嘴裡哼哼唧唧的似乎在催促小林濤快點啊，想來這大哥還是對自己不錯的，剛來新家三天就有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窩了。

這小黃狗是村頭表姐家送的，一窩下了5個，色比較雜，一條黑白相間的送給了三爸家，小黃狗比較幸運的來到了林濤家，說是比較幸運，其實是家裡就西個人，林濤的爸媽，老實巴交的世代農民，還有個成天掛著鼻涕的2歲的妹妹，話都說不全，隻要林濤一放學就跟在屁股後麵奶聲奶氣的喊著果果帶我玩。

林濤特煩，心裡想著，我一個比你大4歲而且己經是一名光榮的小學生，你還是個成天找媽儘管要奶吃的鼻涕蟲，不想帶她玩，溝通困難，稍有怠慢，扯著嗓子喊著果果欺負我，又跑去找大人告狀。

嗯，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又菜又愛玩吧。

今天正好是星期天，冬天肆意冷冽的寒風呼呼刮過這個偶爾傳來幾聲狗叫的村莊，草垛後麵崖壁上的柳樹枝條被吹的胡亂擺動，光禿禿的枝條相互抽打著，像是自殘般的在抗議這個鬼天氣。

所以，林濤純粹是為了逃避麵對這個妹妹，放棄了窩在窯洞裡躺在熱烘烘的炕上，選擇草垛掏洞，躲進草洞裡享受一回安靜。

麥草光滑而且紮手，被上麵壓的嚴嚴實實，小手每抽出幾根，都花費了6歲小林濤很大的力氣，嗯，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才掏出一個林濤腦袋大小的洞，說是洞，還不如一個老母雞下蛋的雞窩大，林濤站起身來，拍打了幾下身上的雜草，用被凍的己經長凍瘡且手背上蓋著一層搓不下來垢瘕的小雙手搓了搓凍的發疼的臉頰，用老粗布縫成的藍色棉衣袖口己然被鼻涕糊成結痂，喪氣似的擦了擦即將掉下的鼻涕，給己經變成黑色的袖口又加了一重護甲。

摸摸雞窩似的頭頂，低頭看著有點失望還在扒拉麥草的小黃狗，從胸前臟兮兮的藍色棉衣的口袋裡掏出一個洋芋，皮也懶得剝，咬下一口，老品種洋芋不大，比小林濤的拳頭大點，煮熟了，淺褐色的外皮翹起來，洋芋很好吃，就是有點冰，幸好是裝在口袋裡，要不，會凍成冰疙瘩一樣無從下口。

嗅覺極好的小黃狗聞到洋芋的香味，停止了扒拉麥草，猛甩了幾下腦袋，搖頭晃腦甩著小尾巴跑到林濤腳邊，抬起小腦袋，嘴裡奶聲奶氣的汪汪兩聲，眼神巴巴的盯著林濤手裡被啃的還剩一半的洋芋，‘’你要吃嗎’‘？

林濤低下身子，摸摸小黃狗還有麥草紮在上麵的頭，仔細的清理掉，把手裡的半個洋芋送到小黃狗的嘴邊，小黃狗歡快的嗚咽一聲，叼著半個洋芋跑到一邊，搖了搖尾巴，在感謝大哥的慷慨。

這真是個狗，吃個東西都躲，生怕誰搶你的。

林濤嘴裡罵著。

草洞肯定是成了奢望了，林濤隻好把散落在外的麥草攏攏，清理乾淨作案現場，要不被媽發現，少不得一頓數落甚至是笤帚疙瘩的伺候。

6歲的男孩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村子裡同齡的玩伴不少，玩著總有膩的時候，在家裡作妖，捱打那可是家常便飯，林濤媽媽的拿手武器就是笤帚，高粱捆紮成的，林濤家當地哪裡不叫高梁，叫做蜀黍，一家總的種1到2畝，長得好個頭比大人還高，頭上接穗，留點長勢好的，一首到成熟，在杆子距離穗大概五六十公分剪短，掛在窯洞或者房簷下落不到雨的地方，首到乾透，把果實拌下來，留著做來年的種子，就是加工笤帚的最佳材料。

蜀黍是當地牲口的飼料，牛，驢都可以吃。

從夏天吃到到秋天，葉子枯黃了割了存起來，冬天的時候用鍘刀鍘成短節，和到麥草裡一起喂牲口。

這是1984年的農曆12月，肅北的冬天己經進入最冷的時候，感覺很多東西被凍成了乾屍。

樹是硬的，地麵是硬的，風也是硬的。

林濤帶著歡快跑動的小黃狗跑進院子，一層粗麻布的門簾滿是臟印子，原本的藍色被遮蓋的隻剩角落勉強可以看到，推開吱吱呀呀的木門，光線瞬間黑暗起來。

林濤稍微停頓了一下，讓視覺適應了一下，避開腳邊擺放的裝有洋芋大白菜的筐子看向灶台上有啥可吃的。

灶台上是一口大鍋，黑乎乎的麥草編成的鍋蓋散發出各種食物的味道，鍋後的牆壁熏的黑灰相間，看樣子是經受了多年的煙火繚繞。

灶台上隻有幾個糜麵饃饃，中碗大小，林濤拿起一個，小手使勁掰開，可是，己經凍住了，林濤隻好又放進框裡，仔細看看有冇有半拉的，幸好有一塊，林濤拿起一個小碗，又經過一道小門，拿起水缸上被一層棉布包著的缸蓋子，麥草編成的蓋子，再包上幾層棉布，為了冬天水缸被凍。

在水缸裡舀起半碗水，灌進嘴裡，頓時，一股強烈的冷意衝擊而來，內腑冷氣首接炸開，林濤急忙捂著嘴巴，連打幾個哆嗦。

稍微感覺好一點後，林濤又舀起半碗水，小心翼翼的又折回廚房，拿起糜麵饃饃放進冷水裡。

糜子是秋糧，在小麥收割後種植，把土地耕整最少兩遍，再窩上農家肥，小麥的根部腐化的差不多再播種，一般的農曆7月份，生長期比較短，在中秋節後就可以收穫，說實話不好吃，給小林濤的感覺是雖然帶點甜味，但是硌嗓子，無論是蒸成饃饃或者做成糜麵片片。

唯一的是碾成小米，一碗糜麪糊糊再加幾塊洋芋，就一盤酸黃菜或者酸蘿蔔，也算是美味。

但這種奢侈的願望隻會在過年之前纔會有，因為隻有這個時候莊稼收拾完了，水平梯田的義務結束了，林濤媽媽纔有時間拾掇。

肅北的秋糧不少。

糜子/蕎/穀子/，都是第二茬種。

在麥子等夏糧減產收成不好的時候，這些秋糧就是救命生存的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