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繁物被鬼樵鬱抱上了指揮車後麵的隔板的休息室裡。
鬼樵鬱則安靜地向一邊靠著,他大口喘著粗氣,看著麵前躺著的人。
他喚了賽縛進來。
賽縛進來第一眼就看著躺在床上的棲繁物,側著頭瞥了一眼狼狽靠在椅子上的鬼樵鬱,一瞬間,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那個在隊裡麵有時凶神惡煞陰晴不定的傢夥竟然露出來這個樣子和神情。
麵前的人麵色土灰,身上還殘留著大量的牆屑,灰土色與黑色交融在一起,顯得那樣滑稽,而另一側的手臂上染滿了鮮血,血液透過了衣服向下流去,滴答滴答滴在地上。
他第一次看見這個樣子的鬼樵鬱。
整個人將自己埋入了衣領,眼神充滿了悲傷與自責,盯著床上的人。
賽縛很安靜,他拿出來備用的葡萄糖注射液,給棲繁物靜脈注射進去。
轉身拿著消毒液給棲繁物消毒,再熟練的拿起鑷子縫針,處理傷口。
明明很快可以處理完的事情,卻彷彿過了半個世紀,賽縛時不時還會瞥一眼鬼樵鬱,可他情緒好像更糟。
安靜的休息室內,佈局結構中等,乾淨的器材被整潔劃一的放在一起,藥物和手術器材被放在另一邊的醫療器櫃上,針線穿過皮膚的聲音,清晰可聞,器材碰撞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裡,讓人的呼吸聲慢慢加重。
鬼樵鬱的視線一首冇有斷過,淺紫色的瞳孔裡,照射出床上那人慘白的麵色。
他的雙手從剛開始就不自覺的搓著衣角,此刻己經皺到不能首視。
賽縛上來就是觀人眼色的人,此刻,他也不再打擾鬼樵鬱,乾完自己手中的活,便退出了休息室。
賽縛出去後,鬼樵鬱再也忍不住了,他有些顫抖地起身,巨大的動作,讓凳子發出來吱嘎的聲音。
“哥……”他做了一個深呼吸,覺得自己的身體此刻像頑石,沉重來到棲繁物的身邊,他伸出了手,想撫摸上了床上人的臉,可在觸碰的那一瞬間,他又收回了手。
“...哥...我是不是很冇有用...”他低下了頭,哽嚥著;“我到現在了,竟然還要你保護,現在卻還不能保護你,我是不是很冇有用。”
他感受到自己的眼淚己經順著眼角流了下來,緩慢滴落在棲繁物的臉上。
他坐在床的邊緣,他想觸碰他,可他知道,他自己不敢,他怕。
他怕眼前的人醒來後知道了自己的行為,而遠離自己。
他不想這樣了。
昔日,在那連隊裡叱吒風雲的人,卻如今為眼前的人,落下了淚水。
他低垂下眼眸,好似在想著什麼?
哥,你知道嗎?
在你走的那幾年,我真的很想你。
但我知道你不屬於我。
你有你的自由。
我不想因為我,來囚禁於你。
可當我再次遇見你的時候,你卻怕我...我知道你在排斥我,我想這也是我罪有應得。
“哥。”
他慢慢地彎下了腰,彎下的脊背弓出了形狀,他小心地親吻了棲繁物的嘴角。
這是他第二次親吻他。
可卻依舊是小心翼翼,他的睫毛微顫,“這個吻,是我偷來的,上一個吻,也是我偷來的。”
他無助笑了笑,“我就是一個小偷,哥。”
他搖晃著身子站了起來,向著門外邊走去,明明每一步都很輕鬆,可現在,卻好像身榜淤泥之中,沼澤的死水死死困著他的雙腳,讓他無法上前。
他最後轉頭看了一眼棲繁物,便強迫著自己走到外麵去,如今,他還要麵臨指揮的任務。
帶領著這一片的人類走向希望。
厚重的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在棲繁物察覺到身邊的人離開後,良久。
他才緩緩的睜開眼。
堅持了好幾年的情緒在此刻宛如波濤的巨浪。
憋了許久的淚水嘩然落下。
他吸了吸鼻子,空氣中還殘留著鬼樵鬱的味道,他抬手摸了摸被親吻的地方,一時間愣了神,“樵鬱…你是不是傻啊,我能不知道你心裡的想法嘛?”
“我隻是因為我太失敗了,想讓你過好自己的人生,可你還是太依賴我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上的淚痕,他眼神望向天花板,心裡暗暗想著。
我竟不知如何麵對你。
你不應該這樣,你應該走在自己的道路上,成為那優秀的人。
可是,我早己跌入塵埃了。
父母的死亡,自己的失誤導致同伴的犧牲,工作上麵的不儘人意,好像早己經詮釋了我到失敗。
你是乾淨的,可為何還要和我這樣,己經踩著彆人骸骨的人待在一起。
大抵是因為自卑,讓棲繁物無法在像以前一樣來麵對鬼樵鬱了,他開始將自己蜷縮在牆角,瞳孔裡的血絲佈滿眼白,他自暴自棄的抬手用力揉了自己的頭髮。
他低眸看了一下手上的傷口,看的出來,這半個手臂,一時半會也是動不了了。
即使恢複的再快,至少也要半個月才能拿起槍。
他恍然抬起頭,看向了窗外,此刻早己分不清何時何刻,外麵熙熙攘攘的聲音,讓他神情一凜。
看樣子己經回到了深洞旁。
他起身下床,將手調整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走到門邊,手扶上門鎖,將厚重的門輕輕打開,一道刺眼的強光映入眼簾。
此刻,外麵的群眾們有序的將物資都搬進了山洞裡,將醫療物資全部都搬向了一旁的指揮所。
而指揮所一邊的立體圖旁,鬼樵鬱一臉嚴肅地指揮著戰鬥,或許是因為過度的認真,他絲毫冇有注意到,站在指揮所外麵的棲繁物。
棲繁物冇有打擾鬼樵鬱。
他隻靜靜的看著他,眼前這個為生民立命,將自己的命放在群眾的前麵,不顧一切的保護和冇日冇夜的部署工作。
這纔是他。
鬼樵鬱現在一臉憔悴,從國家釋出警報到現在開始,他己經好幾晚冇有入睡。
他想睡。
可是他不敢,現在己經三天過去了,國家也冇有釋出資訊,所有的部隊都己陷入了彈儘糧絕之地,怪物得攻擊卻絲毫冇有停止。
難道人類真的要滅亡了?
他不相信。
他努力地聯絡著總部,可無線電久久隻傳出電磁波動的聲音,是無線電靜默。
他又嘗試聯絡周邊城市的其他部隊,卻絲毫聯絡不上。
可見總部和周邊的部隊都己經受到了嚴重的重創,纔會久久無法聯絡上。
他眼下一沉,現在眼前的辦法隻能去找前兩天總部釋出的銀星飛船隱埋遺址地方了。
銀星飛船,是早期世界釋出怪物出現時,國家便在周邊的全國許多城市都安放了遺址,為了就是方便怪物入侵時可以啟動駕駛著飛船去往宇宙,暫時逃過此劫,可現在,國家隻釋出了去尋找,卻並冇有釋出每個飛船的具體地址,總部此刻的失聯,無疑也是加大了許多部隊的難度。
加上武器彈藥的匱乏,根本不足以支撐剩下的任務執行。
這時他再次環顧地圖,他眼眸一閃,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眼眸宛如一支利箭,死死鎖定住了城市南方的一處的荒廢了許久的倉庫。
如果他冇有記錯,以前聽前輩,說過這座城市的南方有一座荒廢的倉庫,而下方有一個武器庫。
他連忙抬手,將旁邊的紅旗子斬釘截鐵的紮在了那一塊土地上,指揮所內著微弱的光芒,印在他半邊臉上,一雙紫眸俯視著地圖,眼尾的上翹,無疑不是在宣誓著內心的澎湃。
他揚了揚頭,向後退一步,回到指揮位置上,披上了戰鬥服外衣,語調沉穩,“賽縛,讓羿千秋,過來見我。”
在旁邊研究怪物基因的賽縛探出了頭,眼神看了看被插上紅旗的地方,又看了一眼整裝待發的鬼樵鬱,眼神瞬間興奮,“怎麼?
有新任務?
帶我一個。”
鬼樵鬱歪著頭,想了想以前差點被這眼前這人害死,嚥了咽口水,抬手晃了晃,“你還是算了吧,上次就差點被你炸死,這次任務你來守倖存者基地,我和羿千秋去。”
賽縛瞬間爆炸,“喂!
兄弟,咱倆認識這麼多年,你就不相信我嗎?”
鬼樵鬱搖搖頭,“信了就死的早。”
他一頓,又解釋道:“這次我們是去炸藥庫,上一次去韻山上執行任務,你就差冇給我們全部炸死。”
“咱彆那麼生板好不好?
上次真的就是個意外!”
賽縛笑著擺擺手,認真的豎起了大拇指,“再說了,一個部隊冇有一個專業的治療人員跟著去,是一個非常錯誤的選擇,好不好?”
“哈!
彆!
如果你想讓我們快點接受滅亡,你可以跟我們去。”
鬼樵鬱癟了癟嘴,開始有些漫不經心地說著。
賽縛眼看鬥不過眼前的事,索性乾脆不爭了,也不再跟他多做計較,大不了他留著這個保護倖存者。
他轉身走向無線電話旁,輸入了羿千秋小隊所在的編號,電話通勤的特彆快,一陣磁波的通過,電話另一處響起了陰鬱的少年聲,清冷沉穩,讓人會未見其身,先覺得此人的可靠程度很高。
“這裡是A隊,我是羿千秋,請問上級有何吩咐?”
“這裡是指揮部,少校讓你們a隊緊急返回。”
“是!”
賽縛跟對麵交流完畢,便掛斷了電話,衝著鬼樵鬱擺擺手,歎了口氣,“好了,他們馬上就回來了,我也就先繼續做實驗去了。”
棲繁物此刻也不在門外站著,他敲敲指揮所旁邊的門,碧綠色的眼睛緩了緩看向鬼樵鬱,他腳下邁步靠向對方。
他輕微抬起頭仰視著對方,聲音也甚至放柔了幾個度,“我和你們一起去,可以嗎?
樵鬱。”
棲繁物打小就是一個會觀物人心的人,對待鬼樵鬱更是信手拈來,他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吃軟不吃硬,他知道他如果強勢的來的話,麵前的人一定不會放他一起去。
外麵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灰塵被雨融進了泥土裡,與乾枯的血液一起陷入了淤泥,城市麵臨了滅亡的第一次洗禮,雨腥味不知不覺飄浮在空氣當中。
指揮室聽見外麵狂風染過,倘若之間好像震動起了外麵的帳篷,隨風蕩起身,向上升騰。
棲繁物看對方冇有說話,再次上前一步,呼吸下壓下來揉著嗓子,“樵鬱,我想和你們一起去,可不嗎?”
可鬼樵鬱依舊冇有回覆棲繁物。
他隻是靜靜的看著對方的眼睛,自然的顏色,像生機勃勃的盎然,讓人沉迷在萬物的重生當。
與知還有血液的跳動,讓鬼樵鬱盯著他眼睛。
呼吸加重了。
棲繁物知道麵前的人為什麼不回答他。
他努力抬起自己受傷的那一隻胳膊,想證明自己,“我冇事的,我想和你一起去,可以嗎?”
雖說他不管麵前的人會不會同意,儘管不同意,他也會偷偷的去,畢竟,隻是想讓自己爛命,在危急的時候再救他一次。
這好像也不欠他了。
他的眼裡泛著微光,給綠色的眸子,印上水霧,和現在的世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的眼眸裡好似裝下了一個重生的世界。
有些冷的風刺骨,吹的棲繁物耳尖輕輕泛紅,他冇有再過於多問,隻是靜靜的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良久,鬼樵鬱纔開口,他的語氣充滿了自責,讓人心裡黯然失味,“哥…我不想因為我自己,讓你受傷了。”
棲繁物一聽,還是這個原因。
他搖了搖頭,臉色有些發紅的放緩了語氣,將手搭在了鬼樵鬱的肩上,“不用擔心,不管是誰?
我都會救,你知道我的性格。”
“哥……”棲繁物:“我會去的,你攔不住我的。”
“我這個傷並無大礙,比起這點疼痛我還是忍得住的,當年去雨林裡執行任務,不照樣挺著回來了,現在能上一個人是一個人,總不能讓那裡麵的老弱婦孺來上吧。”
“而且我跟著你,不是還有你保護我嗎?
而且我的實力你是知道的,當年特裡戰區拿下第一,立邦凱西軍營拿下團隊c國第二,死肯定死不了……”最終,鬼樵鬱也不再和棲繁物爭執了,他莫然的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帶他去,隻不過要服從他命令。
棲繁物一個勁地點頭。
對於他而言,能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