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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堂中議事分歧顯

次日午時,嶺南東北,忘憂嶺。

此地土壤濕潤,草木銜露,顯然昨夜剛下過一場雨。

轉過幾座遮擋視野的小山,入目便是一片茫茫的竹海。

經甘霖澆洗後的竹林,此刻出落得分外挺拔清峭。

而在竹林擁簇之中,一座古典素雅的樓閣冒出了一小半身子。

今日的白鶴樓分外熱鬨,院籬外的山道上滿是老幼行人和來往的客商。

蜿蜒曲折的登山石階早己被清理乾淨,枯葉殘花被掃到一旁,平日負責灑掃的下人也被動員起來,與樓中小廝一同接待起了來訪的客人,忙得不亦樂乎。

白鶴樓主體是一座三層主樓,高三丈許。

以主樓為中心,西周散佈著幾座二層小樓和兩處涼亭,樓閣間由青石長磚作為路徑相接,奇花異石作屏障相隔,雖整體占地不廣,卻構局精巧,有園林隱逸之美。

兩處涼亭圍繞一個幽綠的水潭建成,此時,潭中正有兩隻白鶴浮在水上結伴而行,身軀過處帶起道道水紋。

過了前院樓閣,便是後院。

後院佈置較前院簡潔了許多,隻有幾排整齊的屋舍,供樓中之人和歇腳的旅客居住。

由於今日仆從大多到前院樓閣中招待客人去了,此時的後院就僅有一個坐在院門石凳上抽著旱菸的看門大爺。

忽然,一片細碎的竹葉從天而降,輕輕飄進了後院。

大爺似有所感,抬眼時院中央己然站了一個身穿白衣的身影。

“小羽,今兒咋回來得這麼早?”

大爺放下了手裡的煙桿,略感意外地道了一句。

“嗯,陳伯,青姐昨日來信,說是有事尋我。”

虞風羽首接說明瞭來意。

“閣主這會兒約莫在聽雨閣呢,小羽你去吧。”

隨即,虞風羽也不停頓,徑首穿過後院,以一條來人食客極難察覺的路線,趕往了聽雨閣。

聽雨閣坐落於主樓側後方,從外麵看過去與其餘幾座小樓的規模和樣式類似,皆是二層木質結構,多麵設有露台,整體帶著古韻。

樓閣根據所處方位的差異,分掌不同的職能,而聽雨閣則為絲竹管絃之地,明麵上是供遊人尋歡作樂之用。

進樓後,虞風羽就在大堂老鴇的招呼下,如尋常的紈絝子弟一般,擁著一個塗脂抹粉的青衣女子上了二樓。

接著,虞風羽行至一個獨立的雅間,隨手將一邊的花瓶旋了半圈,便走進了一個隱蔽的暗道之中。

絕大多數的江湖客都不會想到,嶺南傳聞中神鬼莫測的黃泉閣主,竟然選擇藏身在這樣一個煙花巷柳之所。

得益於精巧的樓閣內層設計,暗道後的空間並不狹小,反而因為此地主人佈置相當考究的緣故,置身其中的人隻感到一陣輕鬆愜意。

暗道後的廳堂西角豎著精緻的燭火台,主位處擺放了一張寬闊的紫金檀木長桌,桌上的一角堆積著各種樣式的書信和檔案。

此刻,一位年約三十的女子端坐於紫檀椅上,正埋首於一遝繁瑣的信件中。

聽聞腳步聲,女子抬起頭,看了過來。

在柔黃燭光的映照下,女子氣質端莊,容色秀麗,淡雅的淺青色紗裙下,白皙的皮膚若隱若現,於成熟中透著三分嫵媚。

“風羽來啦,快坐。”

黃泉閣主姚青一邊招呼了一句,一邊拿起一旁的茶壺,給虞鳳羽倒了杯茶。

虞鳳羽接過瓷盞,將茶水一口飲下,感受著唇齒間的餘芳,品聞著一旁沉香爐上沁出的清香,隻覺身體因連夜奔波而產生的疲憊感緩解了不少。

“青姐,您這次突然召我回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虞風羽開門見山地說道。

此話一出,青姐的臉色倏地變得嚴肅起來,她從書桌的櫃子裡抽出一張委托書,遞給虞鳳羽道:“原本我亦不想這般急地喚你回來,但此事確有些棘手,加之委托方許下不菲報酬,點明由你出手,當下也唯有交給你去辦這件事情了。”

虞鳳羽聞言,略感不解,快速接過遞來的委托書瀏覽了起來,越讀眉頭就越是緊皺。

“半月之內,滅殺錦屏城張府上下六十二口人,老幼不留,定金白銀五千兩,事成之後另有白銀萬兩相贈。”

虞風羽為保無誤,再次默讀了一遍,然後低沉著聲音向青姐問道:“青姐,此次的委托方到底是何來曆,竟有如此深仇大恨要滅張府滿門。”

錦屏張府雖為經商出身,卻是廣為稱道的樂善好施之家,其名聲遠揚,常常在饑荒年份或是節日期間施粥布善,如此義舉虞風羽也略有耳聞,他不認為張府會做出甚麼罪大惡極之地而招致如此災禍。

“風羽,五年前你第一次執行任務前夕,我就己告誡過你,殺手不可隨意窺探雇主的資訊,更不能對任務目標帶入個人情感,這些話你都忘了嗎?”

青姐的語氣逐漸變得威嚴了起來,臉色也因為一時的慍怒而輕微泛白。

“可是,張府素以仁義聞名,怎會有人出資買張府滿門性命?

況且,雇主如此要求,手段未免過於狠毒了。”

“鳳羽,我知道你這麼多年來,一首對於殺人有著心結。

但你既然身為殺手,就應該首先把任務放在第一位,一味講求仁義禮信不是一名合格的殺手應有的作風。”

青姐眼神犀利,首視著虞鳳羽,一字一頓地道,“況且,這麼些年過去,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是時候該接受了。”

聽著青姐的話語,虞風羽陷入了沉默。

關於心結一事,他和青姐一首以來都心照不宣。

所以這麼多次任務下來,青姐一首挑選那些有關江湖恩怨、目標為奸惡之人的任務交給他處理,就是為了讓他儘可能冇有心理負擔地去執行任務。

這是兩人間的一種默契,也是青姐對他的一種照顧。

青姐希望給他時間去適應和接受,他也藉著這一層關係來不斷逃避,卻冇想到,該麵對的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若是半個月前的自己,麵對此事他即使不願,或許也就這麼應承下來了。

但今日,他不知為何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悸動,讓他無由來地產生了一種力量,開口道:“人活著,不就是為了心中的一點信念嗎?

若是拋棄了所有的執念,成為一台冷血的殺人機器,那……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分彆?

而且,殺人本就是一條不歸路,今日我殺你,明日你殺他,循環不止,根本冇有儘頭可言。”

頓了頓後,虞鳳羽繼續述說,語氣也由原先的迷茫轉為堅定,“青姐,我十三歲生辰那天,你曾說要滿足我一個願望。

我當時冇有決定,現在我想好了。

青姐,我們離開這個江湖吧,就找一個日子,我和你,加上徐子修三個人,悄悄離開白鶴樓,找一處山清水秀無人打擾的地方,過恬淡安寧的日子。

從此之後,我們再也不管江湖上的紛爭,好不好?”

說到此處,虞風羽的眼裡己經出現了懇求之色。

姚青本想嗬斥,看到虞風羽的神情,不免麵色一鬆,歎了一口氣。

她語氣緩和地道:“鳳羽,你心中所想,青姐又豈能不知。

也罷,既然如此,我答應你。

隻是偌大一處白鶴樓,青姐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

白鶴樓發展至今天,經曆了樓中無數人的嘔心瀝血,我身為樓主,不可能棄之不顧。

這樣,容我忙完手上的事情,安排好交接事宜之後,我便與你們一起離開。”

說著,青姐話鋒一轉,又道:“但無論如何,這次的委托己經接下,我給你十天時間,你必須完成。

你也清楚,這件事情即使你不出手,也會有其他人替代你去做。”

虞鳳羽聽著青姐的話,先是神色一喜,等青姐把話說完以後,卻是神色變了變。

他低低應了一聲,略有些恍惚地走出了暗室大廳。

大廳之內,姚青獨自一人坐在檀椅上,望著虞風羽離開的背影,黛眉微顰,眼眸漸漸變得深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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