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千九百O九年的季春。
天都鎮武林花園前那高大的漢白玉石牌坊上,貼著一張告示,上麵寫著兩行道勁的楷書大字:俄羅斯著名技擊家大力士馬洛托夫來華擺擂,打遍天下無敵手,威赫寰球!
大清國神州好漢風火小雷神霍天舒報名應擂,少林神拳顯雄威,名震乾坤!
這訊息,像晴空炸響了一聲巨雷,頓時,把這古老的城鎮震得沸騰起來。
武林花園坐落在鎮西太公河的北岸,據說這花園原是明朝嘉靖年間,一個駐守本鎮的大將軍的私人園林,也是他操練檢閱兵馬的校場。
花園沿河而造,方圓有三十餘畝,西角各有一座別緻的抱角亭。
園內到處是假山怪石,蒼鬆翠柏,中央高高聳起一座飛簷鬥拱的耀武樓;樓前麵對太公河的廊台下,是一塊能容納兩千多人馬的廣場——神州競武場。
此刻,競武場北麵靠近耀武樓的地方,用鬆木板高高搭起一座描合,擂合兩側,是兩座五綵牌樓,上麵貼著一副對聯:神州打擂以武會友寰球黨武龍虎爭雄天剛微亮,武林花園裡便擠滿了人。
天都鎮這個地方,自古以來就有尚武的傳統,習拳練棒的人頗多。
一個外國人,居然敢來這武術之鄉立擂,真是膽大包天。
因此,不少人半夜就趕來了,都想看一看這場殊死的拚搏。
待到日頭升起一竿子高的時候,整個武林花園己被圍得風雨不透。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紅的、掛綠的、提籃的、挑擔的,轎車、馬車、人力車,擠擠擁擁,熙熙攘攘。
人群中,有短衣小打扮的江湖好漢,有提籠架鷹的土混混,有身穿綾羅綢緞的闊家小姐,也有頭插野花的農婦村姑。
農夫漁夫,商賈藝人,五行八作,三教九流,應有儘有,樣樣俱全。
傍響午,人們正等得焦急,忽聽一陣鑼響,一隊人馬簇擁著一頂西人抬官轎,進了武林花園。
在耀武樓前落轎後,從轎裡穩穩噹噹走下來一個胖得象水似的官員。
後麵荷槍實彈的戈什哈,也都翻身下馬,攙扶著那胖子,前呼後擁地上了耀武樓。
接著,花園外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不一會兒,隻見從門外文湧進來十幾個好漢。
走在前麵的,是一個鐵塔般粗壯的黑臉大漢,他牽著一匹雪白的駿馬,馬上端坐一位少年英傑。
那少年身高五尺,猿背蜂腰,方方正正的圓盤臉上,一對墨染似的燕翅眉,斜插雙鬢;兩隻黑瑪瑙似的大眼,閃著犀利的光芒;粗黑油亮的髮辮兒,盤在頭頂。
他上身穿對門襟兒緊身納襖,胸前級有雙排月白色寸蝴蝶鈕釦,下身穿青色寬檔闊腿兒燈籠滾褲,腳蹬一雙鷹腰魚腦抓地虎快靴。
他騎在馬上,昂首挺胸,甚是英俊威武。
在他的後麵,一位年過花甲的銀鬚老漢,領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
在後麵跟著十多個青年好漢。
這夥人首奔神州擂台而來。
競武場上的人們,扒肩攏背,曉足伸脖,都想看看打擂的英雄好漢,他們邊看邊議論:“哪個是打擂的好漢?
“騎馬的那個唄!”
“喲,我還以為是那黑臉大漢呢。”
“那黑臉大漢是霍天舒的老泰山,名叫醉獅子武英圖。
那姑娘便是霍天舒剛過門的媳婦,叫武月嬋。”
“那白鬍子老頭兒是誰?”
“他是霍天舒的投業恩師,都一樂客棧的掌櫃,叫笑麵閻君尚風軒。”
有人聽說打擂的是騎馬的青年,便失望地說道:“我還以為是什麼樣兒頂天立地的英雄呢,原來是個乳臭未乾奶黃子冇褪的小兒。”
“自古英雄出少年嘛,金剛鑽雖小,能攬大磁器。”
“對,冇有打虎藝,豈敢上山崗?”
“嘿,想我堂堂中華,武林高手千千萬萬,居然叫一個毛孩子上台打擂,難怪外國人管咱叫“東亞病夫’。”
“呸!
霍天舒是咱天都鎮的第一條好漢,武林界和江湖上,誰不知道風火小雷神?
我敢打賭,那老毛子決不是霍天舒的對手!
聽著人們的議論,霍天舒嘴角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冷笑。
他來到擂合前,翻身下馬。
這時,從耀武樓上下來一個新軍街門的差人,對拉馬的武英圖問道:“哪個是報名打擂的霍天舒?
霍天舒答道:“我就是。”
“總兵大人請霍英雄上樓。”
“哦?”
霍天舒轉著黑瑪瑙似的大眼,看了看尚鳳軒。
尚鳳軒笑著點了點頭。
霍天舒又對武英圖說:“爹,我上去看看。”
“好,多加小心,快去快回,我們爺兒幾個在擂台前等你。”
武英圖拍著女婿的肩膀說。
霍天舒答應一聲,跟著那差人上了耀武樓。
耀武樓麵河的觀擂台上,擺著一排桌案,案上擺滿了精美食品。
正中一張虎皮坐椅上,端坐著一人,那人身穿鐵線紗硬領袍,外套馬蹄袖箭衣,罩著繡獅補服,頂戴正中鑲嵌一顆鴿蛋大小的珊瑚石,腦後插著雙眼孔雀翎。
長的是五短身材,又肥又胖,滾圓的腦袋,白淨麪皮,兩道禿眉,一對綠豆眼。
此人便是天都鎮新軍統製官——副都統方南江。
方南江的左麵,坐著東亞紗廠總經理黃伯南和俄國教士卡爾登斯基,右麵坐著號稱“震宴球”的俄國大力士馬洛托夫,還有東亞武技館的日本浪人村野正二。
擂台兩側,立著二十多個荷槍持刀的新軍將介。
霍天舒一上觀描合,黃伯南便對馬洛托夫使了個服色,馬洛托夫立刻用傲慢的目光,盯住了霍天。
霍天冷笑一聲,昂首挺胸,趨步向前,單手一插,右膝點地,給方南江打千行禮,說道:“小民霍天舒,叩見大人。”
“罷了!”
方南江把手一擺,霍天舒起身站在一旁。
方南江眯著一雙小眼,仔細打量著麵前這英俊的青年,過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問道:“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小民二十歲。”
“家中都有什麼人?”
“小民自幼父母雙亡,現隻有妻子武月蟬,彆無他人。”
方南江皺了下眉頭,拿起桌上一隻景泰藍燒瓷鼻菸壺,聞了一下,打個噴嚏,才說道:“擂台之上,非同兒戲,兩虎爭鬥,非死即殘。
我看你正在青春年少,家中又有嬌妻,此擂你還是不打為好,萬一有了失閃,免得到時悔之晚矣。”
霍天舒趨前一步,躬身答道:“大人,天舒深曉打擂之規則:擂台之上,死傷勿論。
小民己和妻子商議過了,即便擂台上斃命,亦決不反悔;況且雌雄未決,天舒怎能望而生畏,不戰自退呢?”
方南江用手指輕輕敲著桌案,說道:“此次大播,東亞紗廠黃總經理捐銀千兩,本鎮獻花紅綵緞十匹,此財物勝者納之。
本鎮知你家境貧寒,見你少年英武,甚有愛憐之心,意欲收你做一貼身戈什哈,領一份餉銀,保你豐農足食,不必再登台爭雄,你意如何?”
“謝大人一片好意,天舒委實不敢從命。
小民家中雖一貧如洗,可我登台打擂,並非為爭奪那財物。
想我華夏神州,以武術著稱於世,武林高手多如牛毛,豈能讓一洋人來此耀武揚威?
我雖年幼技弱,卻有一顆報國赤心,定要以這熱血之軀,與馬洛托夫一搏,使其不敢小視我中華,為國爭光,為民族爭氣!”
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語,恰似鐵撞金鐘,錚錚作響。
方南江皺了皺眉頭,站起身,強裝高興地說:“好漢子:你既有為國爭光之大誌,本鎮不再攔你。
來呀,拿酒來!”
一個戈什哈手裡托一朱漆木盤,快步走上來。
方南江親自拿起木盤中的酒壺,斟了滿滿一杯酒,遞到霍天舒麵前,說:“本鎮敬你一杯得勝酒,望你在擂台之上,振奮虎威,一戰成功!
霍天舒雙手接過酒杯,一飲而儘,而後,給方南江行了一禮道:“謝大人!
坐在左麵的黃伯南,見霍天舒把酒飲下,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霍天舒,打擂馬上就開始,你速下樓準備去吧!”
方南江揮了下手說。
“喳!”
霍天舒轉身盯了馬洛托夫一眼,快步下了耀武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