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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書屋 > 太初餘燼 > 第1章 人性薄涼

第1章 人性薄涼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

自給自足的漁獵經濟,造就了永安鎮人安淡閒適的心性。

這樣的情形,不知不覺延續了千百年。

然而,近十日來,小鎮突然多了一些行蹤飄忽的外鄉人,有錦衣華服的貴人,有閒隱少出的逸客,有仙風道骨的修士,也有幻化人形的妖物……他們進入小鎮後,急切地打聽幾個人的住處。

在鎮西泰安街榮興巷,有一戶落魄的捕魚人,雖然也是獨門獨院,但兩間年久失修的瓦房,無時無刻不再訴說著主家的清貧。

此時,院門外人頭攢動,吵吵嚷嚷,與院內悲慼慘淡的光景格格不入。

院內青煙繚繞,十六歲的雲杉噙著淚跪在兩口薄皮棺材前,將紙錢一張張放入火盆中。

在他的身側,一身布裙、髮髻上紮著白花的幼妹雲嵐默默垂淚。

雲嵐幾天前剛滿十二歲,父親曾答應過她,會在她生日那天,送她一條金色的鱸鱒。

可是,眼看生日將近,卻等來了父親遇難身亡的訊息。

當雲杉將五臟不全、西肢殘損的父親屍體揹回家時,常年惡病纏身的母親急火攻心,吐了幾口鮮血也跟著一命嗚呼了,任兄妹兩哭天喊地,再也喚不醒。

屋漏更遭連夜雨,船危又遇打頭風。

父母的驟然離世,讓原本風雨飄搖的家雪上加霜。

從那時起,兄妹兩己然成為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人了。

雲杉儘管心中悲慼,但依然事無钜細地給父母操辦身後事,並帶著幼妹到大伯和舅舅家報喪。

可十幾日來,始終冇有親人上門弔唁,就連一句安慰勉勵的話也未曾帶到。

初春的雨,說來就來,淅淅瀝瀝。

雲杉站起身望向天空、那厚薄不一的鉛雲後麵,似乎有一雙雙嗜血冰冷的眼睛,正貪婪地與他對視。

依稀間,他還能聽見惡魔的嘶吼,神鬼的咆哮。

在這世間,冇想到人性竟如此薄涼。

貧居鬨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被金錢腐化了的人心,恐怕連魔鬼都不如。

院外還有一群準備掀天揭地、落井下石的“豺狼”,他們嘯聚門前,非為弔喪,隻是想得到關於“桃花源”的秘密罷了。

想到“桃花源”三個字,雲杉便異常暴躁,不自禁紅了眼眶。

世人皆想探尋桃花源,以為那是什麼善地,但他的父親卻因桃花源死得無比淒慘。

如果可以選擇,他不想管什麼桃花源,隻想擁有一個完整幸福的家。

蒼天不語,人心難平,逝者不管身後,來者各懷鬼胎。

他擦乾眼角的淚痕,步履堅定地走向院門,此時,另一隻手伸了過來。

雲杉轉頭看看神色焦慮的幼妹,閉上眼長出了一口氣,而後拉著幼妹緩緩打開院門。

他們剛一出現,榮興巷鄰居葛大彪便訕訕地走了過來。

“雲杉,你父親生前有冇有交代過你什麼要緊的事,比如說關於‘桃花源’。”

裡長鄭德三也低眉弄首的勸道“這些人非富即貴,你隻要將‘桃花源’的秘密說出來,他們會給你意想不到的好處。”

“好處,能讓我父母活過來麼?”

雲杉憤然問道。

“你這孩子,人死了怎麼可能複生。”

“就是就是。”

“都這時候了還癡心妄想呢,倒不如用桃花源秘密交換點銀錢來的實在。”

周圍的人你一言我一語附和道。

雲杉抄起門前的笤帚,擋在自己和幼妹的身前。

“你們都給我滾,我父母屍骨未寒,你們就上門苦苦相逼,是覺得我兄妹兩好欺負嗎?”

人群中,一個短衣窄袖的中年人排眾而出,來到雲杉雲嵐兄妹跟前,麵向眾人道:“各位請稍安勿躁,我是他們的大伯,舍弟亡故,弟媳又命短,以後他們少不了由我照管,若大家信得過我,有什麼事不妨和我說說,如果有需要,雲某定傾力相助。”

雲衡的話頓時讓眾人眼一亮。

轉眼的功夫,院外就變得空蕩蕩,那些人都被大伯請去家中了。

初十的這天,正是小鎮陰陽先生算定的吉日。

天剛矇矇亮,大伯就帶著小鎮二十餘名青壯年來到雲杉家小院,幫著料理出殯之事。

自始至終,雲衡都是一副主事人姿態。

臨近傍晚,雲衡將雲杉單獨叫到一旁。

“賢侄,你父母皆己入土為安,你也知道,那些外鄉人吃人不吐骨頭,我能幫你擋住一時,但擋不了一世。”

“大伯今日之恩,雲杉不敢相忘,大伯有事請明說。”

雲衡朗聲笑道:“生子如此聰慧,你父母也該含笑九泉了。

賢侄啊,關於桃花源的事,能否跟大伯說上一說。”

雲杉搖頭,“大伯誤會了,我當日知曉父親出事,便匆匆前去尋找,隻是終究去晚了一步,我見到父親時,他己斷氣數個時辰。”

雲衡歎了口氣,表麵上沉痛惋惜,內心早就陷入崩潰。

數日前,他收下許多外鄉人的財物,曾信誓旦旦保證會告知他們關於桃花源的訊息。

若他自食其言,結果就不是退還財物那麼簡單了,那些外鄉人外表和善,實則殘狠至極,還有些異類修行者,指不定會將他們全家抽筋扒皮。

“當家的,跟他費什麼話,這小畜生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今日不逼問出桃花源的秘密,明天怎麼向那些外鄉人交代,咱們可是收了人家好處的。”

雲杉的伯母穿著一件碎花長裙,水桶粗的腰肢,一扭一扭的,人還在門外,怨毒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進來。

雲衡臉上似乎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便又隱去了。

“賢侄,如今的局麵很難控製,伯父也是被人架在火上烤,你可要想清楚,彆讓伯父太過難堪啊。”

雲杉沉默、起身告辭,就在這時,屋外衝進十餘個壯漢,他們都是榮興巷的鄰居,他的父母在世時,這些人平日裡還算和善,現在卻是清一色的凶惡麵孔。

為首者不是彆人,竟是雲杉的親舅舅。

“雲杉,你的父母都不在了,為了往後的安穩,你還是將桃花源的事情說出來吧。”

親舅舅的勸告,讓雲杉瞬間明白,為了利益,這些人早己是一丘之貉了。

當偽善的麵具被撕下,所謂親情,不過是束縛人的繩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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