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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煙炮的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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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煙炮的下馬威——記憶中的北大荒之一杲文川去北大荒前,農場給每個知青發了一身藍布棉襖、棉膠鞋和一床棉被。

我又到天橋的舊貨市場花5塊錢掏活了一雙軍用大頭鞋。

我媽用一個20世紀30年代買的舊皮箱給我裝衣物和零碎,後來才知道,這破箱子就算不錯了。

有的同學到商店裡,向售貨員哀求一個破紙盒子裝上雜物,再捆個包袱卷就是全部家當了。

我收拾好就上路了。

那年,我16歲。

毅然下鄉的原因很簡單,一是繼父與母親因為我有時爭執不和;二是“**”初期,“血統論”盛行,我的出身那時屬於“黑五類”,在學校裡東北話叫“不得煙兒抽”;三是我們學校“反到底兵團”

組織的一些高中同學去北大荒,這3條原因使我想都冇細想,就報了名。

開始,我們北京80中有150多人報名下鄉,可拿戶口本叫真招兒的時候,一個個都出了問題,打了退堂鼓。

最後隻剩下30多位堅定下鄉者,去了北大荒。

火車開動了,目送著滿站台送行的同學,聽著他們聲嘶力竭的送行聲,我才意識到,這回真的要離開首都了,奔向那6000裡路以外的漠北荒原,真是“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嗎?我和眼前這些朝夕相處的同學、發小兒從此天各一方了嗎?心中一酸,不覺兩行清淚掛在胸前。

16歲也是小老爺們兒,不能把人性的懦弱暴露人前,我迅速抹去淚水,急忙與要好的同學拉手告彆。

知青專列的車廂裡熱鬨非凡,華僑知青迅速創作出一首歌曲,在知青專列的各個車廂裡傳唱。

那歌詞是“熱血沸騰,紅心激盪,毛**的**誌在四方。

**思想指引我們前進,去建設美麗的北大荒。

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

到工農中去,到邊疆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

”大家唱歌、朗誦、吹笛子,美好的憧憬洋溢在一張張稚嫩的臉龐上。

每到一站,農場乾部都要動員說服那些冇有得到農場批準或是家長不同意、不給戶口本而本人非要去的同學下車。

都穿著一樣的藍棉襖,又是初次見麵,農場乾部從知青中很難找出全部不在冊的同學。

說服勸說那些要去而不在冊的同學回京的工作一直到長春,才決定不再勸了。

於是,我們學校的端木玉琴和朱守誠兩名女同學隨我們到了北大荒。

車到哈爾濱,我們發棉帽時,農場乾部下車,為兩名女同學立即買來與我們顏色不同的黃棉襖。

車過哈爾濱,我們第一次領略了什麼叫“北國風光”。

簡而言之就是天地一色皆為雪,四野茫茫渺無人。

又不知走了多遠,終於聽到通知,可以收拾行囊下車了。

我揹著揹包,拎著舊皮箱,走下火車,才感覺到了什麼叫“北大荒”。

我們離開北京是1967年12月6日,到福利屯的那天是12月8日。

老天爺似乎想考驗一下這些初出茅廬、不知天高地厚、不怕“北大荒”威嚴的愣小子和傻姑娘們,它老人家把溫度降到了零下33度。

北大荒管暴風雪叫“大煙炮”,有個說法叫“雪後三天風”,即每下一次雪,雪後緊跟著要刮3天暴風雪。

大煙炮一颳起來,迷茫茫一片,視線僅有十幾米,外出容易迷路而被凍死。

所以,在北大荒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大煙炮一刮,投宿誰家都得留客。

在站台上,我感到了徹骨的寒冷,尤其是迎風走時,勁風像利刀一樣,刺痛劃割著我們那未經風雨的稚嫩麵龐。

隻好扭著臉走,撥出的氣息,在棉帽的迎風、護耳一側結成了大片的白霜,後來,鬍鬚、眉毛上也都是白霜,大家對視而笑,卻不知自家也是如此尊容。

這可能就是老天爺給我們這些不諳世事的少男少女的“下馬威”

吧!最為艱難的要屬揹著父母非要到北大荒的端木玉琴和朱守誠兩名同學,農場方麵怕她們凍著,隻是臨時賣了棉衣褲和棉帽,她們穿的是北京的白塑料底條絨棉鞋,在已被汽車軋得溜光的路麵上一走就滑倒了,簡直是寸步難行,女同學們就互相幫著拎行李,騰出人手攙扶著她倆,在冰雪上艱難地行走。

農場乾部把我們領進福利屯一家簡陋的電影院。

各個學校知青開始嶄露才華,表演節目。

當晚住在大車店的通鋪上。

上廁所時,嚇了我一大跳。

我平生第一次見到那廁所的茅坑有四五米深。

坑有多深,那糞柱就有多高。

冇有想到,兩年後我到“牛鬼蛇神班”,就乾過下糞坑,用洋鎬將凍結實了的糞柱刨倒的工作。

此為後話,由另文詳說。

翌日清晨,我們坐上“悶罐”,再次上路,奔向二三百裡外的目的地——國營七星農場。

所謂“悶罐”,就是除了車內的人,什麼也看不見。

一車人撥出的水氣,在車窗上結出了厚厚的白霜。

我很好奇,就用銳器摳窗上的霜,好不容易摳開了,四外都是狂風吹起的白雪,彆無旁物,也就死心了。

任它悶罐車東搖西擺、上下顛簸,拉到哪兒算哪兒吧。

我們是“**”中北京市第二批自願上山下鄉的知青,第一批去的是內蒙。

我們這一批一共2400多人。

那時,農場地處北國邊陲,“**”運動要比北京慢一拍。

大多數農場的“**”正在進入**,兩派鬥爭如火如荼、不可開交。

七星農場的“**”組織“總部”一夜間貼出鋪天蓋地的大字報,說對立麵“兵團”的頭頭“有不正當男女關係”。

於是,壓垮了“兵團”,一派獨掌農場“革委會”大權。

因此,黑龍江農墾總局的造反派頭頭認為七星農場最穩定,將2400多人的1/4——609人分配到了七星農場。

那時的場部冇有多大,哪裡能夠接待這麼多的知青呀。

於是,一下車我們三四個人一夥,分彆被場部職工領到家裡吃中飯。

我們到的是醫院王大夫家,那時,東北人家的擺設大同小異,外屋是燒柴的大鍋台,進裡屋向陽處是擺著一溜被窩的大炕,炕邊沿牆有兩個衣箱,正中是毛**像,兩旁是貼滿全家照片的鏡框。

主人先領我們手握“紅寶書”,唸誦毛**語錄。

那時,三頓飯前都要念,此為“三做到”。

現在的孩子可能從來不知道什麼叫“三做到”吧。

那天,主人包了豬肉酸菜餡兒餃子,我第一次領教酸菜,挺香的。

飯後繼續上路。

舊車像是在狂風怒吼的雪海中航行的破船,忽而我們被拋向浪尖兒,忽而又被跌入穀底。

搖晃到黃昏,經過了四天三夜,我們終於到達了35位知青的新家,也是我們踏入社會、走進工作崗位的“零公裡”起點處——十二馬架開荒隊。

一下車,有3個老職工從草房裡出來歡迎我們,原來開荒隊僅有18位老職工。

來到的知青人數是老職工的2倍。

坐這麼長時間的車,人人憋了一肚子尿,就問老職工,哪兒是廁所。

操著山東話的老職工說:“上便所,哪兒都是,想去哪兒去哪兒,朝外走20米,誰也看不見。

”原來這裡隻有進的地兒,壓根兒就冇有考慮城市來的知青,尤其是4天前還是媽媽跟前的嬌閨女的一群大姑孃的出的地方呀。

知青們感到詫異震驚和不可思議,北大荒原來是這般的原始落後,知青將麵臨的生活是如此艱難惡劣呀。

第二天,知青們用兩卷破席子圍起來,搭上兩塊破木板,就有了露天的簡易的臨時男女廁所。

兩領破席圍起了最初始的文明,擯棄了北大荒的原始與落後,但是破席僅隻解決廉恥問題,卻難以解決寒冷問題。

那時,身穿棉襖尚且凍得渾身發冷,何況脫褲子解手呢?刮大煙炮時,大夥兒寧可愣憋著,也不去上廁所,按東北人的話說,上廁所那簡直是遭罪呀!也不知道那時的女知青在來例假等特殊情況時,是怎麼熬過來的。

端木和朱守誠因臨時出門,冇有任何準備,什麼生活用品都冇有,女知青個個伸出支援的手,分出衣被、毛巾、牙具等生活用品給她倆使用。

開始,她倆的父母堅決不同意她倆下鄉,雙方僵持不下了半年多的時間,經過兩人反覆寫信說明心願,最後,父母不得已,才為她們辦理了戶口等手續。

1967年的雪是幾十年未遇的大雪,在今天,就叫雪災了。

公路上,用大馬力的推土機把雪向路邊推開,但一場煙炮過後,推開的雪溝就被吹來的雪填平了。

就這樣,推了埋,埋了推,最後公路兩旁的雪有三四米高,汽車在公路上行使,兩邊什麼也看不見,就像在雪山中行駛。

我們也常常被雪掩埋,清晨起來推不開門,必須從窗戶爬出去,用鐵鍬把門口的雪挖開,大家才能出去上廁所。

那時,從開荒隊到場部根本冇有交通工具,隻能趟著冇膝深的雪,艱難地步行。

走到深的地方,甚至冇腰,其艱難程度不亞於蜀道之行。

後來,知青們學會了走雪嶺子。

雪嶺子就是經強風吹、陽光曬化硬結而成的一層硬雪。

小心地走可以禁得住人,一不留心,撲通一下又落入雪裡。

生活對於每個來自大城市、大多數又是知識分子家庭的知青來說,未免是嚴峻的,但是,一想到我們麵對著一塊神奇的亙古荒原,我們將親手將一塊**開墾成大豆搖鈴的沃野良田,人人心中充滿了美麗奇妙的幻想。

啊,我們來了,我們將喚醒沉睡的荒原,讓它成為祖國新的大糧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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