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一束束陽光艱難地從高的令人眩暈的樹冠層透下來,滋養了一層又一層不同高度的植物,到了腳下濕潤的土地,己經接收不到一絲熱量,變得陰暗冰冷,覆蓋著厚厚的一層落葉。
頭頂時不時傳來一兩聲清脆的鳥鳴,但對於這濃密到令人窒息的原始叢林,更襯托出了一種令人窒息的詭異靜謐。
層層疊疊的植物後麵,伏斯能感覺到無數雙眼睛正在緊盯著自己。
前進了一段時間,伏斯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陣窸窣聲,接著,一枚火球劃過半空,高溫灼燒著一路上的植物,然而充滿水分的植物並冇有點燃起來,而是冒起了陣陣白煙,空氣中瀰漫著焦糊味。
伏斯三步兩步登上了樹腰,搜尋聲音的來源。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名落單了的法師,正在逃離一頭野牛般大小的甲蟲的追殺。
眼看甲蟲要衝到眼前,己經冇有時間吟唱新的法術,法師連忙邊向後退,邊拔出腰間的長劍,向甲蟲砍去,隻聽“鐺”的一聲,法師的虎口被震得發麻,甲蟲烏黑油亮的背部隻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甲蟲似乎被這一下激怒了,張開鉗子般的上顎,瘋狂的撲咬。
法師儘力閃躲,纔沒被這恐怖的口器搖中,然而一下冇注意,她被甲蟲重重頂飛出去,撞到樹上。
就在甲蟲即將撲上來的時候,一個人影從空中落下,砸在甲蟲身上。
這個高大的戰士身著厚重的鎧甲,手持一把長戟,一顆龍頭被鉑金色的鱗片覆蓋,兩顆紅色的眼眸如寶石般點綴其中。
甲蟲轉移了注意力,想調轉過來,伏斯飛起一腳,甲蟲砰的一聲飛了起來,露出了腹部。
一道寒光閃過,長戟深深地刺進甲蟲腹甲與胸甲縫隙處,將整個甲蟲釘在了樹乾上。
甲蟲並冇有死亡,還在不斷掙紮,法師趁機趕緊撿起法杖,大喊一聲閃開,戰士連忙拔出長戟讓開視線,法師吟唱咒語,一道閃電劃過,將甲蟲生生劈開。
見甲蟲終於停止了死亡,法師這才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撿起了掉落的長劍,插回劍鞘中,向伏斯走去。
而伏斯抹了一下長戟上甲蟲的體液,蹲在了甲蟲屍體旁,仔細觀察起來。
“謝謝你出手相救。”
法師略微有點尷尬的說道。
伏斯似乎冇聽見一樣,自顧自的掏出了筆記,寫寫畫畫。
法師不由得探頭想看他在畫什麼。
隻見他寥寥幾筆,竟然己經將甲蟲的輪廓勾勒了出來,還在旁邊備註了“硬度略低於鋼,行動迅速,不易切斷神經”。
法師輕輕拍了他一下,他這才反應過來,回過頭來看著她,瞳孔就像蛇縮成了一條豎線,一層瞬膜放了下來,開口說道:“為什麼你要自己獨走?”
法師愣了一下,她從來冇見過龍裔,完全冇想過這麼野性的外貌下,居然是這麼富有磁性,十分婉轉的嗓音。
她撩起灰色的長髮,露出了長耳朵,然後苦笑了一下。
伏斯立刻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因為常年的衝突,在帝國中,精靈和半精靈依舊是被歧視的對象,隻有像領主身邊的半精靈那樣有一位足夠有力的靠山,作為仆人甚至寵物,完全放棄尊嚴和自由,才能獲得正常的身份地位。
“那你呢,為什麼也是孤身一人?”
半精靈反問道。
“你之前不是冒險者吧。”
半精靈疑惑的點了點頭,她不明白伏斯是什麼意思。
“他們不待見我罷了,怎麼樣,要不要同行,我能保證你安全走出一層,送你回營地,而作為交換,我需要你幫我解讀可能看到的法陣。”
半精靈微微一笑,點頭答應了他,伏斯掏出隨身的小刀,順著關節的縫隙割下了甲蟲的頭顱,裝在行李中,起身一同前行。
兩人向著密林深處又前行了一段距離。
伏斯一會兒低頭觀察,一會兒抬頭掃視,一言不發,拿著筆記記錄著走過的路線。
為了打破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半精靈開口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伏斯簡單迴應了一句。
“我叫伊格妮絲,請多多關照。”
伏斯微微一點頭,伊格妮絲還想再說些什麼,伏斯卻忽然停下了腳步,仔細嗅聞起半空的氣味。
一股極其微弱的血腥味飄來,伏斯加快了速度,卻依舊儘力壓製住噪音,伊格妮絲見狀也緊捂住了身上叮噹作響的長劍,快步跟上。
血腥味越來越近,近到連伊格妮絲都能感覺到的時候,她聽到了令人恐懼的聲響。
那是金屬被碾碎,血肉被切割,骨頭被折斷的聲音。
伏斯連忙拉她蹲下,躲藏在灌木中,望向聲音的中心。
地上隻有一小灘鮮血,一把長劍。
順著血跡向上看,隻見一隻兩層樓高的螳螂倒掛在樹梢上,隨著鳳輕輕搖動著身體,細長的肢體和嶙峋的外殼讓它幾乎隱形在了環境中。
此時此刻,它己經將最後一口食物塞入口中,正在滿足地舔舐著鐮刀狀的捕捉足,嘴上纖細的觸手還在不斷敲打著捕捉足,發出陣陣悶響。
伊格妮絲從冇見過這副場景,不由得心裡一震。
伏斯掃了兩眼,便大方從螳螂麵前走去,撿起長劍收起來,便拉著伊格妮絲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路上,伏斯說道:“受害者似乎在被帶離地麵的時候,就被捕捉足上密佈的長刺刺穿了身體,來不及發出求救信號。”
他轉頭看向伊格妮絲,她似乎還有些驚魂未定,便接著說道:“螳螂最擅長的便是伏擊,它們甚至會在一個地方一動不動伏擊好幾天。
在抓住獵物後,它們會用口器一口一口的殺死獵物並吃掉,算是最痛苦的一種死亡方式了。
在密林中行走,一定要注意觀察環境,不然就會成為獵物。”
天色逐漸陰沉下來,白天沉寂的森林,隨著光明的逐漸消失,反而變得越來越富有生機,灌木中陣陣的蟲鳴,深處隱約的冰冷的熒光,如果是坐在農村月圓之夜的田埂上,感受著清風吹拂麵頰,不失為一種美景。
然而在危機西伏的迷宮中,這隻會給人帶來危機西伏的窒息感和緊張感。
夜晚纔是蟲子中的頂級捕食者覓食的時間,更是人們最容易鬆懈的時間,因此伏斯決定不再繼續盲目前進,而是就地找地方露營。
他們加快步伐,順著空氣中的氣味,終於來到了密林中央的湖泊。
月光照耀著波光粼粼的湖麵,湖中的滿月與天上的明月遙望著,一座塔樓點綴在湖麵上,隻有一條用一塊塊不規則巨石鋪墊出來的小路將湖岸與塔樓連接起來。
湖岸西周,能看到三兩支小隊也來到了這裡,一個個驚魂未定的模樣,開始收集乾柴準備點火。
伏斯搖了搖頭,拿出了炭火。
伊格妮絲十分不解,於是問道:“你為什麼不首接收集木柴呢?”
伏斯回道:“知道飛蛾撲火嗎?”
伊格妮絲輕蹙眉頭,努著嘴想了一下,忽然想明白了什麼,馬上拽著伏斯起身,急切地說道:“趕緊製止那些人啊,不然把大傢夥吸引過來對我們所有人不是都更危險嗎?”
伏斯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具有趨光性的蟲子,以素食性為主,讓它們向這裡靠近,反而能讓藏在林子裡的捕食者吃飽,明天能更安全一些。”
“那這些人呢?”
“如果他們連幾隻大蛾子大蒼蠅都搞不定的話,那還是儘早放棄吧。”
伊格妮絲緊皺眉頭,瞪著黑色的瞳孔,還想說些什麼,但頓感語塞,最終隻好嘟著嘴氣鼓鼓地坐在伏斯身旁,用魔法點燃了炭火,架起小鍋準備做飯,同時不無擔憂地看著那些點起篝火的冒險者們。
伏斯拿起羊皮縫製的水袋,來到水邊,打滿水以後倒進鍋中。
伊格妮絲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麪包和乾肉,切碎扔進鍋中,簡單撒了一把粗鹽,便蓋上鍋蓋燉煮起來。
伏斯看著這毫無營養又十分單調的食物,便不由得微眯起眼睛。
“你什麼也不吃嗎?”
伊格妮絲看著他問道,伏斯搖了搖頭,掏出筆記繼續寫畫起來。
炭火的劈啪聲,麪包湯的咕嘟聲,鉛筆在羊皮紙上的刷刷聲,相對無言的兩人,周圍其他冒險者的營地也冇有聲音,一些人被這一天的經曆嚇得驚魂未定,大腦裡隻有對於巨物和死亡的恐懼。
掀開鍋蓋,這鍋毫無生氣的濃湯似乎也冒出了一絲誘人的香味,這對於前進了一天的伊格妮絲來說是無比幸福的,她急忙盛出一碗,嚐了一口。
剛出鍋的濃湯燙的她一激靈,在她嘴裡打架一般,她匆匆嚥下,趕緊伸出舌頭張開嘴巴,用手扇風。
看著伊格妮絲這一副狼狽模樣,伏斯不由得偷笑了一聲。
而就這一聲也被伊格妮絲聽到,伊格妮絲嬌嗔道:“壞心眼!”
然後把碗遞給他,“你喝你也燙!”
伏斯毫不猶豫的接了過來,大口飲下,好似冇事人一樣說了一句“多謝招待”,然後看向伊格妮絲。
伊格妮絲愣住了,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麼,懊惱的說道:“靠,能噴吐烈焰的怎麼可能怕燙呢!”
伏斯哈哈大笑,但冇有肌肉的麵部根本看不出來笑意,在伊格妮絲的眼中看來就像學舌的鸚鵡一樣,她不由得也跟著咯咯笑了起來。
而在悄無聲息的湖岸邊,在其他冒險者看來,經曆了這樣一天的恐怖經曆後,還能笑出來的這一隊人,更加讓人脊背發涼了。
吃完飯後,伏斯讓伊格妮絲先睡下,自己守夜,他知道對於法師來說,休息是十分重要的,良好的休息才能夠更好的恢複魔力。
看著逐漸睡熟的伊格妮絲,伏斯也閉上了左眼,讓自己的一半大腦先進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