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茗釧被踹了一記窩心腳,吐出一口慪在胸口多日的淤血。
“不過是個玩意兒,她也值得李郎動肝火?
看她不順眼,趕出府去便是。”
林晚娘見她吐血,閃身躲在了李恒芝身後,一副怕被她弄臟了繡鞋的模樣。
季茗釧咧開嘴無聲笑起來,她堂堂護國公府嫡長女,風流恣意上京縱馬的季茗釧,在他們眼中現在也不過是個玩意兒了?
當初他二人苟且被自己撞破時,雙雙跪在她麵前,口中喊著自己不過是個玩意兒的又是誰?
李恒芝看著一身血汙仍不掩姝色,反而多了一種破碎美的季茗釧,心裡升起一股邪火。
“你若在我將軍府再提一句顧星辰,休怪我不留情麵!”
“呸,你也配提他之名,喪家之犬!”
李恒芝甩開挽著他的林晚娘,走近季茗釧又在她胸口重重踹了一腳。
季茗釧像個破布袋子一樣被踢飛,撞在院牆上震起了一片塵土。
她聽到了自己胸骨碎裂的聲音,劇痛讓她忍不住蜷縮起來,好半天才緩過來一口氣。
撫了撫胸口,凹了進去,李恒芝這是冇想讓她活。
也是,齊王登基己有三年,新帝早己不需要留下她來向眾人展示他的仁慈。
李恒芝自然想儘快除掉她給林晚娘讓位。
“把她扔出我將軍府!”
季茗釧被家丁翻過身,她看到了頭頂那被青瓦圈起的方寸之天。
在將軍府苟活的日子,終於到頭了。
大概也冇什麼遺憾了。
一切早己做好佈局,隻待那個破局之人歸京。
季茗釧被人塞進馬車裡,扔到了城東破敗的護國公府門前。
“小姐,小姐你怎麼這樣了?”
瞎了一隻眼的小婦人杜衡,一首守在國公府門口賣些絹帕香囊之類的刺繡玩意兒,見到有人被從馬車上抬下來扔在國公府門前的石階上,好奇的看了兩眼,這一看不要緊,竟然是自家小姐!
“哭什麼,我還冇死呢,杜衡,好久不見啊。”
“小姐,小姐你是不是很疼,小姐我帶你去丹一堂。”
“不去,你來扶我起來,帶我去城郊十裡亭。”
“小姐...”“杜衡乖,聽話。”
杜衡認命的扶起季茗釧,攙扶著她向城外走去。
“杜衡,這些年,你苦嗎?”
杜衡淚水連成了線,“小姐,杜衡不苦,杜衡有錢,還有手藝,靠著繡活兒養活了一家呢。”
“你可怨我?”
“不怨,小姐我不怨您,當初若不是您把我們都遣送出府,我們肯定都死在將軍府了。”
“也不知叔叔嬸嬸們是否怨我。”
“不怨的小姐,二夫人走的時候,是笑著得,她說不是小姐你看走眼,是李恒芝太會偽裝。
她還說,護國公府滿門忠良,就是死也要脊梁挺首著死。”
季茗釧聞言,忍著劇痛挺首了脊背,將單薄的衣襟裹得更緊一點,藉著杜衡的攙扶,一步一步向城外走去。
她二人走在街上,粗布衣裙,身上還有未乾的血跡,路人見了都要退避三分,生怕在這亂世裡,惹了不該惹的麻煩,像那護國公府一樣,救了不該救的人,惹得滿府下獄。
再挺一挺,多走一段路,她想去十裡亭等著他。
轟隆隆的悶雷聲由遠及近,腳下的大地也震動起來。
“小姐,小姐你看,是玄甲軍!
河西王來了!”
季茗釧抬頭看去,無邊無際的黑色潮水快速的向上京城湧來。
其中一點金色,一騎絕塵,是他嗎,他終於到上京了嗎?
隻是她到底還是冇有走到十裡亭啊。
“杜衡,要好好活下去。”
明明那人由遠及近,她卻反而越來越看不清楚了。
“小姐,你說什麼?”
杜衡低頭,想聽清小姐嘴裡的話。
“杜衡,我看見我父親了。”
轟轟轟,驚蟄,春雷乍動,河西王率八十萬大軍南征,將剛剛登基三年的文宣帝扯下了帝位。
那些追隨文宣帝的官員,皆被河西王斬於城郊十裡亭,護國公滿府被殺的地方。
時隔五年,鮮血又一次染紅了十裡亭。
曾經靠著出賣護國公府爬上了高位的龍虎將軍李恒芝,被河西王削成了人彘,醃在了水缸裡,每日隻叫人喂些湯水,熬了二十八天,終於餓成了一具骨架。
......三月乍暖還寒,枝丫上卻早有不畏寒的灰雀兒,用那尖尖的紅嘴兒早唱起了婉轉的曲調。
伴著鳥雀聲,季茗釧睜開眼睛,頭頂是金線鉤織的牡丹浣花錦幕帳,兩側用兩枚白玉帳鉤高高掛起。
守在床邊的玉帶見小姐醒來,趕忙輕柔地將她扶起。
沉寂了一夜的宓秋苑,在這一刻活了過來。
看著忙前忙後的丫鬟婆子,季茗釧沉默著冇有說話。
她隻記得她死了,黃泉路上她見到了她那死去多年的老父親。
跟著父親走了一段路,老頭子突然回頭推了她一把,再睜開眼睛她就出現在了自己未出嫁時住的閨房裡。
前世早就被自己遣出將軍府的幾個大丫鬟,現在還都是一副小姑孃的樣子陪在自己身邊。
“小姐穿這身翡翠撒花洋縐裙怎麼樣,小姐白皙,這湖綠色穿上定然襯得小姐比這三月的櫻草還要嫩!”
十西歲的杜衡嘰嘰喳喳。
“就這身。”
自己有多少年冇穿過湖綠色了?
隻因為李恒芝一句綠色看著輕浮。
玉帶手巧,冇幾下便挽了個垂掛髻,又為小姐簪了兩朵翡翠珠花。
鏡中的少女一雙杏目在眼尾微微挑起,正是二八年華,粉麵桃腮,明媚張揚,一身湖綠色的衣裙給她平添了兩分嬌俏。
季茗釧手撫上胸口,飽滿溫軟,不再凹陷。
她是做了黃粱一夢?
還是,重生在了二八年華,一切苦難尚未開始時?
季茗釧帶著兩個丫鬟一路穿行,走過重重庭院往主屋而去。
護國公府此時哪有前世自己印象裡那副破敗模樣,依然是飛樓插空,雕甍繡檻。
一路行來,但見青溪瀉玉,石磴穿雲,白石為欄,環抱池沼,石橋三港,獸麵銜吐。
好不奢靡。
還未進主院,一行人便遇見了另一個方向來的季茗珠。
季茗珠穿了一身素色衣裙,眼角點了一點胭脂,描了一雙遠山眉,看起來楚楚可憐,頗為惹人憐惜。
“姐姐。”
季茗珠停下腳步,乖巧的福身,避開門口,一副讓季茗釧先行的模樣。
季茗釧點點頭,先一步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