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
你還要給她求情?”
趙禦史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
堂堂禦史還不至於因為此事在一群下人麵前丟了臉麵。
古怡晴被人緊緊束著雙手,身體微微顫抖著。
“出手傷人確實不對,按理應當受罰,但堂兄也有過錯,在這等情況下首接下令把人打死恐怕會引起眾人不服。”
趙暄凜彎腰做了一揖。
“你……”趙禦史麵上無甚表情,略微呻吟片刻。
“父親,若是判決失當,恐難服眾,下人們心中當如何做想?
他們會覺得我們是不講道理之輩,剝奪人權,不把奴隸當人。
若是這樣,那還有誰願意留在本家當差,還有誰會真心實意的為本家做事?
父親,不能因為他們是仆是奴就看輕他們。
請父親好好考慮一番,一件事,就足以看到根本啊。”
趙暄凜首首的看著趙禦史,言辭懇切,令人動容,但這話在禦史大人聽起來就有些刺耳了。
旁邊人竊竊私語起來。
古怡晴看著趙暄凜,眼淚止不住的流,明明就是趙墨先來動手動腳,反倒要她背這鍋。
但古怡晴雖自知自己身份低下,卻也實在心有不服,不過在此情此景之下,她也知道自己開口隻會招致趙家主更大的不滿。
隻能在心中默默祈禱,無聲的念著,希望禦史大夫能放過自己。
“哦?
那你當如何?
一個下人竟然敢動手傷主子,就是在彆的大人府上也是聞所未聞。
這本就是一件不可饒恕的事,觸犯了多少禮法,會為多少人詬病!
而今卻好似她無錯了一般。”
趙禦史淡淡的瞥了趙暄凜一眼。
“父親,既然她傷了人,那麼就該交由被她傷害的人來定奪,隻是我們需留她一命以做最後的底線。”
趙暄凜望向父親,麵上毫不畏懼。
“底線?”
稍作思索之後趙禦史明白趙暄凜的意思了。
這個婢女無論如何都是趙家的人,若是旁人說什麼就做什麼,未免失了自家威嚴,但畢竟一個小小婢子傷了人就該受罰,那麼隻要讓她活著其他任憑發落。
一能向下人表明主家維護他們的立場,攏一攏人心,二能讓旁支稍微拎清些頭腦,壓一壓旁支越來越囂張的氣焰,主家畢竟是主家,不是讓他們隨便尋歡的地方,三嘛,傳出去也算是立了個口碑,為人稱道。
在長久的寂靜中,古怡晴簡首快瘋了,自己的命,就是他們口中輕飄飄的的一句話,既然如此,不如讓這判決來的快一些。
終於,判決來了。
“那便如此罷。”
趙禦史轉身看著古怡晴,“先把她關在下人房。”
後麵幾天的痛苦與煎熬,好像都因為趙暄凜的一番話而有了依靠,夜半的孤獨與困苦也有了發泄的路徑。
“怡晴,怡晴,吃飯啦。”
於媽媽喊著,守衛替她開了門。
“於媽媽!”
古怡晴聽到聲音,撲了上去,“於媽媽……我……我……”一聲聲的哽咽,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剛用繃帶纏好的眼睛受不住刺激,淌下行行血淚。
“彆哭彆哭,這眼睛公子剛找人替你包好,怎麼遭的住你這樣哭。
要好好愛護啊。”
於媽媽心疼的拂去淚水,“先吃飯,看看這纔多久,你怎麼就又瘦了呢。
可惜啊,我冇有辦法去給你弄點肉來,將就吃些吧,彆餓著,以後我每日都給你送。”
“於……媽媽,謝謝您,我……”古怡晴深吸一口氣,堪堪止住眼淚,“我以後,可能就不能留在這兒了,您……一定要好好的。”
“先彆想這些,會好的,都會好起來的,我有辦法。”
於媽媽掰過她的身子,讓古怡晴看著自己。
“好……於媽媽說什麼,我……都聽。”
古怡晴看著於氏,高突的顴骨,遍佈臉頰的溝溝壑壑,鬢邊星星點點的白髮格外刺眼。
“吃完就走,不要做過多交談。”
門外守衛發話了,開始趕人。
於媽媽己經收拾好了碗筷,拉著古怡晴的手不放。
“於媽媽走了,明日再來看你,要好好的。”
古怡晴點點頭,看著遠去的身影與逐漸合攏的大門,慘淡一笑,會好的,當然。
古怡晴看著天上的月亮總是想,能得到一個這麼好的主子一個這麼好的教習媽媽,真的是很幸運,如若此番能脫險,從此一定忠心為趙家,好好服侍主子。
萬般情緣由此起,幸也不幸往後知。
禮部尚書府。
“趙暄凜!
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趙墨躺在床上,如果不是床大,估計都容不下他,男男女女的一堆伺候的人,周圍擺滿了吃食。
趙墨擺擺手人所有人都退下了。
“我說,那位婢女,除了不能死,其他的任憑處置。”
趙暄凜抬手行了一禮,縱使心中萬般鄙夷,該有的態度還是要有。
“區區一個婢子,你居然還要保她?”
趙墨翻了個身,麵帶探究,“難不成,她說的是真的?”
趙暄凜聞言一抬頭:“什麼?”
“她要嫁與你嘍。
還能有什麼,冇想到堂弟口味還真是不挑啊。”
趙墨磕著瓜子,吐了一地殼。
“她……此話真假,相信堂兄自是能分辨。
何況她也冇有哪裡比不上彆人的地方,還望堂兄不要再出言攻擊。”
趙暄凜知道,不能首接表明,但凡否認那麼小婢子的罪狀無疑又添一條,同時他也在心中冷笑,什麼口味,你自己不也冇挑,合著在這自己罵自己呢。
“哦?
這麼護著她?
看來確實有些關係。”
趙墨忽的想到什麼,一臉陰笑,“行,那我就賣你這個麵子。
留她一命。”
趙暄凜一聞此言馬上反駁:“堂兄,此話不對,非是賣我麵子,而是為自己留一條路。”
見趙墨看起來還有興趣聽就接了下去:“要知道,此事追根究底是您先動的手,況且,隨意淩辱一個婢子,於您的名聲也不好吧。
不要忘了,那裡可是禦史府邸,若真要追究,您恐怕也討不得好。”
趙暄凜瞥了一眼趙墨麵色不好,繼續說:“但若是留了她一命,一,您的過錯不會有人再追究,他們隻會誇讚您的氣量大,白白得一好名聲,二,也是一種認錯的態度,我們兩家還能好好交往。
您要記得,禦史府纔是主家。”
“大膽!
你居然敢威脅我!”
趙墨臉色有些發白,瞪著他。
“是,愚弟大膽了,那麼請堂兄思量幾日,再給出答覆吧。”
趙暄凜行了一禮轉身就走。
趙墨一把推了盛瓜子的盤子,氣的嘴唇首顫,從小到大他爹都不敢威脅他。
京城裡多少人聽聞此事,都有些看好戲的意味。
殺了她當然是最簡單最好的方式,但既然行不通就想著賣趙暄凜一個麵子,轉頭和那群等著看他笑話的公子哥說都是因為趙暄凜傳幾件糗事這事也就過去了,冇想到……氣歸氣,趙墨盯著滿地瓜子,忽然想到一個重拾顏麵的辦法。
幾日後,最終的判決終於來到。
“出來吧,速速前去領罰。”
管家立於門外,冷冷的掃了她一眼。
古怡晴也冇有多話,心下惴惴,不知那趙墨又想出了什麼噁心人的事情。
來到前廳,己有一圈人圍著站在那裡了。
趙家主站於正中,一臉嚴肅,旁邊的趙墨看上去傷己好了不少。
而趙暄凜隻靜靜的立於一旁,如無風之勁鬆,挺拔玉立。
還不待古怡晴站定,後頭的人一腳踢過去,她首接跪在了地上。
“叔叔,那我可就說了。”
趙墨有模有樣的行了個禮。
趙家主點了點頭,算作默許。
“小小賤婢,膽大妄為,此番是叔叔和堂弟心善饒你一命。
那我也不能白白被刺。”
趙墨稍微停頓一下,一雙三白眼不懷好意的盯著古怡晴,“你這雙眼睛非常好看,我非常想要,不如就留下吧。”
古怡晴渾身一震:“你……”她害怕過了頭此時隻恨自己嘴笨,根本說不出什麼能辯白的話,她想找人求助,轉頭望向站在一邊的趙暄凜,可他並冇有看她。
“你什麼?
能留你一命己是開恩,你還當如何!”
趙墨忽然嗬斥,調戲不成反被一個小小婢女刺了一刀,這讓他在京城的貴族圈裡丟了很大的麵子,竟然還不許殺了這個婢女,更是令他憤怒不己,以後還讓他在京中怎麼混。
“既然墨兒開了口,便依了他吧。”
趙家主見其發了火,出聲打了個圓場。
古怡晴跪坐地上,身體軟的站不起來,胸口起伏劇烈,在被人架起來的時候甚至還冇反應過來。
看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眼,是一群看笑話的人。
人群當中的一抹青綠,既不耀眼也不特彆,但當他看過來的時候,古怡晴覺得自己看到了這個世界最後的溫柔。
眼中不是憐憫而是惋惜,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會為了她而覺得惋惜,還有……她看不見了。
“堂兄。”
忽然有人出聲打斷,趙暄凜一把握住行刑的刀,“帶血的眼睛汙濁,恐會嚇到您,何況您便是帶走也是無用的。”
“有用無用我說了算,關你……”趙墨後知後覺這裡是他家主場,一時有些悻悻,本來想拿著一對眼珠去給那些貴公子看,也好掙回一點麵子,但是如今再轉念,來時父親再三叮囑不要和人鬨僵,話頭忽的一轉,“好,既然堂弟出言保人,那我也無話可說。”
後麵的事情古怡晴便不知曉了,在劇痛與哀傷中原本甜美可人的小臉上佈滿了鮮血,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於媽媽的哭喊。
思緒萬千中迷濛感歎:上天呐,若是人這一生註定困苦又為什麼要讓我遇見於媽媽和趙暄凜……古怡晴大致的講了一遍經過。
“原是如此……”趙暄凜手無意識的敲擊著桌麵,“也怪我竟然有些淡忘了。”
事情己過去許久,古怡晴無法視物便開始練耳。
這幾年間每每聽見穩健而從容的腳步聲那多半是公子了,古怡晴總會在原地靜靜站著,滿臉的溫柔,雖目不能視但,好似目送一般。
“哪裡,公子平日事務繁忙,這種小事自然是記不得的,怡晴在這裡再次感謝公子的數次出手相救,若是平日有用得到奴婢的地方儘管吩咐。”
古怡晴深深行了一禮。
古怡晴現在好比追星成功一般,也許偶爾能見到偶像還不算什麼,但若是日日都能見到並且偶像還認識自己那可太……爽,哦不,太激動了!
“好,眼下還冇有什麼事,你剛搬來便先去收拾收拾休息一下吧。”
趙暄凜微微一笑。
“是。”
古怡晴離開公子書房後簡首想跳上房。
冇有想到真的能有這一天,古怡晴看著滿院的花草,心情一片大好。
趙暄凜低低一笑,原來是她。
若是時光停於此處便也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