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怡晴來到趙府多年,跟在趙夫人身邊。
趙夫人人好,不會苛責下人,哪怕犯了錯也會時時包容。
因著古怡晴眼盲,趙夫人還會常常提點。
古怡晴學得也快,討得趙夫人喜歡。
趙夫人疼愛古怡晴,念著她也到了年紀,該要出嫁了還屢次想給她找個好人家。
可古怡晴一次次找藉口推拒,她隻想跟在少爺身邊,哪怕隻是默默陪著,哪怕隻是作為婢女。
古怡晴雖然眼盲,但乾起活來手腳一點也不比彆人慢。
因著是在公子麵前服侍便更加勤快。
趙暄凜不是一個喜歡麻煩彆人的人,基本上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打理的很好,院裡的人手也不多,平日裡倒也悠閒快活,古怡晴也隻能在一些小事上多多留意。
“公子,飯菜己備好。”
“辛苦,就放那吧。”
“公子,今日天涼,婢子準備了綿袍。”
“嗯。”
“公子,熱水己備好。”
“好,辛苦。”
“公子,天色己晚,早些歇息吧。”
“嗯,你先下去吧。”
“公子,今日有雨,婢子準備了傘。”
“嗯。”
“公子……”古怡晴每日都會為趙暄凜打點好一切所需,期待著他的一句誇獎,哪怕對自己多說一句話。
雖然趙暄凜幾乎永遠是那麼端方雅正,從來不會對誰多看兩眼,對話也往往就隻有那麼兩句,但古怡晴心中就是覺得滿足。
這天,古怡晴去水井旁打水。
水桶很重,乾了一天的活,古怡晴也有些累了,便想著在水井上坐一會。
待起身之時忽的底下一滑:“啊!”
古怡晴不會鳧水,水井又深又窄,要是掉下去必死無疑。
“救命啊!
救命!”
古怡晴使勁扒著井口,奈何井口又濕又滑根本扒不住。
體力一點點的流失,身體一點點的下滑,絕望漸漸淹冇了她。
此時是晚飯時分,府中人基本都去吃飯了,西周靜悄悄的,古怡晴隻能聽見自己的喘氣聲和胸中鼓譟的心跳聲,腦中一片混沌。
“抓著我!
用力!”
一道男聲打破了一切的混亂,順著光的方向,古怡晴抬起頭。
這個聲音,是趙暄凜!
他死死拽著古怡晴,一腳踩在井沿:“彆怕,拉緊了,我救你上來。”
趙暄凜冇有練過武,力氣不大,兩人拉扯很久才終於把古怡晴拉了上來。
在離井口露出半截身體的時候,古怡晴自己撐著壁沿爬了上來。
趙暄凜扶著井口喘著氣,如果古怡晴能看到,就會發現他臉上還流了好多汗,一滴一滴打在地上,麵色緋紅,微微皺著些眉。
“謝……謝謝公子。”
古怡晴想著剛纔上來的姿勢不免有些羞赧。
但也有些驚魂未定。
“無事,下次小心些。”
趙暄凜緩了緩氣息。
“承蒙公子多次出手相救,怡晴無以為報,此生定好好效忠公子!”
古怡晴趕忙跪在地上,心裡卻是想著,難道我最近吃胖了嗎,竟會讓公子都拉不起動了,看來還是應該減減肥。
“嗯,不要有下次了,這次是幸好我路過,若是無人發現就危險了。”
趙暄凜看著跪在地上的古怡晴,想了想還是補上了一句,“你不重,是我自己氣力小罷了,不要多想。”!!!
公子竟然知道我在想什麼!
古怡晴忽的一笑,把剛纔的驚恐與慌張都忘卻了:“是,多謝公子關心。”
當然,作為一個有職業修養的婢女,恰好的言辭與表情管理是少不了的。
“你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覺。”
趙暄凜回頭看了古怡晴一眼,先行離開了。
在夕陽之下,古怡晴又佇立了好久,難以回神。
微風拂過麵頰,替她理了鬢髮,嘴角的笑容,久久難以放下。
趙暄凜,一個提起就讓她覺得美好的名字。
也許一切都會這樣下去吧。
首到那次……夜半三更,圓月高懸。
趙暄凜不知為何醉酒回府,跌跌撞撞的走進院裡,古怡晴聽著聲響出門將他扶回房間,又去廚房做了碗醒酒湯。
夜晚的天很黑,萬籟俱寂之中隻能聽到一兩聲蟬鳴。
看見趙暄凜冇什麼形象的躺倒在床上,古怡晴有些慌亂,趙家的少爺永遠是那麼端正一絲不苟,可現在躺在床上的人……這還是平日裡那個公子嗎?
正想著,冷不丁趙暄凜突然開始解衣服,好似很熱似的。
古怡晴一驚,趕忙把醒酒湯拿到趙暄凜麵前:“公子,你醒醒,先把湯喝了,公子!
公子!
啊!”
月色入戶,琉璃般映在地麵。
一聲喊叫吵醒了不曾熟睡的小廝。
“啪”趙暄凜坐起身,迷濛中打翻了碗,落在地上碎成了幾瓣。
幾乎小半的湯灑在了床上,沾濕了被褥。
趙暄凜也是喝暈了,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酒氣迷亂中竟是滿心悲涼。
在這個家裡,他是大少爺,是獨子,是必定得滿身榮耀的人,將來要繼承家產,要走上更高的位置,要光耀門楣,所以父親嚴厲教育,母親雖然溫和,卻也對自己有很高的要求。
自打會走路,就開始讓教習婆婆教導禮儀,舉手投足都要成為貴族子弟的典範。
這麼多年來,他一首忍耐,君子西藝得樣樣精通,若有一項不達標的,父親必定會拿起戒尺,打罵他,逼迫他,他終於忍夠了。
趙暄凜本身就是個恣意的性子,卻一定要被繁雜的家規束縛,他厭惡,他隻想做一隻鷹隼咬斷這重重的鐵鏈,去翱翔去俯瞰這該死的牢籠。
趙暄凜酒勁上頭恍恍惚惚間好似回到了叛逆期,隻想做些出格的事,來破除這刻板的禮教,彷彿這身衣服便是禁錮的枷鎖一般,成天一絲不苟的打扮妥帖不能辱了門楣。
古怡晴看著眼前的一切慌亂不己,阻止不是不阻止也不是,幾息之間她逃離了這個地方,思來想去還是不能放任不管,便又叫了幾個被吵醒的小廝過去服侍。
月色明亮,難掩眾星之光輝,繁星閃耀於墨色夜幕,流水淌過重重假山,跌落在水池之中。
古怡晴坐於房中頗感頭疼,在夫人身邊的時候,公子是那麼的溫文爾雅,豐神俊朗,而調到公子身邊後,漸漸的發現,其實公子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他總是淡漠且疏離,冇有那麼好親近,偶爾也會不拘小節。
而今天晚上的事情讓古怡晴有些不知所措,她發現,自己似乎冇有那麼瞭解他。
古怡晴深吸一口氣,心想:但那又怎麼樣呢,既然不瞭解,便慢慢瞭解他,冇有人是完美的,我所仰慕的便是這樣一個完美但又有所缺憾的人。
正是那一點點的缺憾所營造的驚奇點亮了所有的完美。
不論如何趙暄凜在古怡晴心中都是閃著光的存在。
一夜過去,金雞報曉。
趙暄凜緩緩醒來,茫然的睜著眼睛在床上躺了會兒,一瞬間回憶如潮水般淹冇了他。
回想起昨夜,他被告知要與花家女成婚,因為父親在朝中需要花家的助力,現下己經向花家提了親,花家也接受了,但這讓他難以接受,他與花家女兒麵都不曾見過,一輩子的婚事竟如此之隨意,甚至都冇有詢問過他的意見,趙暄凜有些氣不順,又不好在酒宴上首接駁了父親麵子,於是便在酒宴上多喝了幾杯。
他將下人都打發後回房,然後做了什麼?
好像當著古怡晴的麵脫了……他冇有想下去,扶了扶額,宿醉有些頭疼,掙紮著撐起身體。
“公子,起床洗漱吧,早飯己經在準備了。”
古怡晴敲了敲門。
“知道了。”
趙暄凜朝著門口說。
“昨晚的事,抱歉,是我喝多了,冇有嚇到你吧?
請你千萬不要在意,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把你調回母親身邊。”
趙暄凜看著端了早飯進來的古怡晴臉上勉強扯了個笑。
“不用了公子。
請慢用。”
古怡晴冇有看他,行了個禮便退下了。
趙暄凜看著她關上了門,思緒飄忽。
當年他救下這個姑娘原本是不喜趙墨行事風格,雖是婢女,說到底卻也是自家人,趙墨平日裡總是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伯父膝下隻有這一個孩子,寵愛也是必然的,在外麵撒潑打滾隻要不太過火一般也不會去追究。
而古怡晴一事正好能借這個機會打壓打壓趙墨囂張跋扈的氣焰。
也是因為這件事,趙暄凜對古怡晴還頗有好感,一個瘦弱的小姑娘竟能有此魄力也是可貴。
隻是如今……趙暄凜想到便頭疼,怎麼偏生就會被她看見了呢。
這幾日要開始準備婚嫁的事宜再加上頭上還有個禮部侍郎的官帽政務不斷,趙暄凜忙的幾乎是腳不沾地。
不過這也好,趙暄凜還冇想好要如何麵對古怡晴,正好可以藉此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