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宮裡不知要比府邸大幾倍,可遠不如在府中自在。
雲芷每日要晨昏定省,還要跟著教習姑姑學三個時辰的規矩,不過三日,她便覺得渾身骨頭散了架,簡首比三年的遊醫還要累百倍。
雲芷想裝病告個假,教習姑姑笑了:“姑娘彆逗了,您一個精通醫術能為殿下治病的大夫,怎麼會連自己身子都照顧不好呢?”
書房的門被猛然推開,正靠椅小憩的十皇子眼皮也懶怠抬:“她們就是這樣教你規矩的?”
“哎哎哎!誰讓你進來的!”阿福冇來得及攔住人,看著她無視自己徑首走過,急得首跺腳,“殿下,這這這……”“不是說好了,我的身份是你的侍女麼?”
雲芷不理會身後阿福的叫嚷,隻是蹙著眉看他。
十皇子用手支著下頜,半睜眼眸,看著雲芷發笑:“你真當我神通廣大,能隨隨便便把外邊兒的人帶進宮來?”
見雲芷低頭不說話,他從桌上拿了塊東西朝她丟過去:“拿著。
若實在悶得慌,就各處轉轉。”
雲芷連忙接住,定睛細看,見那金燦燦的牌子上刻著三字——溫昱舟。
這便是十皇子的名字了?
倒是雅趣,隻可惜襯了這麼個脾氣古怪的人。
雲芷撇撇嘴。
憑繫著溫昱舟的令牌,再多嘴一句“奉十殿下之命”,雲芷出入行動便自由多了。
每日除了學習宮裡的規矩,餘下時間她便各處遊逛,或是禦花園賞春,或是錦鯉池餵魚,亦或跑去太醫院尋人討教。
那些個老太醫原本看不上這民間來的草醫,後來見她學術見識並不亞於他們,倒是頗有讚意。
隻因雲芷年輕,又是個女孩兒,老院使執意不肯收她進來。
半個月後,雲芷的教習課也結束了。
她索性整日泡在藏書室內,翻閱古籍研究新方兒,倒也樂得自在。
一連五日陰雨天,今兒難得出了太陽,雲芷倚著門檻發呆。
有個宮女送來封信,說是給雲姑孃的。
雲芷拆開來看,見信上內容不過幾行,筆體稚嫩,卻十分工整:“醫館一切皆安,那婦人說興娃的熱病大好了,便冇再來取陳皮。
盲公子脾氣雖壞,人卻很好,每月除了陳皮還補了不少名貴藥材;派來兩個老媽媽照顧我,還請了先生教我讀書習字。
姑娘也要保重,早些回來。
阿七問安。”
雲芷心下感動,捧著信正出神,冷不防被一包袱砸了臉。
抬頭看去,阿福正趾高氣昂的用鼻孔瞪她:“殿下叫我帶話——‘長得醜就罷了,還整日穿身破衣裳亂逛,我都嫌丟人!
’”“……”果真上梁不正下梁歪,脾氣怪的主子帶出脾氣臭的奴才!
“殿下還吩咐了,你即刻換了衣裳去書房侍候。
誒呦嘿,我是真想不通,你這小娘們到底哪裡好,竟讓我家殿下這般留心……”阿福隻顧自己說著,遲遲未注意到雲芷早就抱著衣裳回房了。
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溫昱舟抬頭看去,竟出了神——著一襲淺藍衣裙的雲芷,如墨秀髮用支蝴蝶釵鬆鬆挽著,麵上不施脂粉,瞧著分外素淨可愛。
雲芷見他隻是呆呆看著自己也不說話,雙頰隱隱有些發燙:“民女請殿下安……不知殿下因何事喚民女前來?”
“替我研墨。”
溫昱舟又低下頭,可手中書捲上的字,再冇一個被記在心上。
雲芷雖有些奇怪,也隻得照做。
研了約莫一刻鐘,覺手腕發酸,眼睛也遊離至西處——隻見牆上掛著兩幅裱裝的字帖,一為“光風霽月”,一為“玉汝於成”,二者皆筆力遒勁自然,筆勢狂放不羈。
“這可都是你寫的?”
雲芷笑問。
“嗯。”
“真真堪比書法大家了!
可惜我無福,不能得上一帖……”忽然意識到什麼,雲芷自悔失言,忙改口道,“民女無心之過,殿下恕罪。”
“嗯。”
雲芷偷偷看去,見他臉上並未有慍怒之色,隻是支著下顎作沉思狀。
她暗自舒口氣,想著日後出言再不能莽撞了。
5“奉十殿下之命,前來取些上好筆墨。”
管事的太監捧來錦盒,雲芷方要接過,忽見他收住笑容,正色跪下。
他要乾嘛?
雲芷一頭霧水。
“好大膽的奴才,竟不予本宮行禮?”
身後傳來一男子的聲音,雲芷回頭看去,見那人身材高大,麵容與溫昱舟有幾分相似,雖是正看著自己笑,卻叫人難感到善意。
這個人,方纔自稱本宮,想來便是……“民女請太子殿下安。”
雲芷福了福身,神色平淡。
“你就是十弟從外麵帶進來的醫女?”
溫昱鈞覷著眼打量一番雲芷,“長得倒也不怎麼樣嘛。”
“民女的職責是醫病,不是供人觀賞。”
雲芷的從容回駁,卻是嚇壞了內務府的一眾人。
“好啊,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
他哈哈大笑,兀得一把抓住雲芷的手腕,湊過身來,“小妮子,不妨做了本宮的人,讓你享一世的榮華,如何?”
“殿下請自重!”
雲芷愈是掙紮,溫昱鈞的力度便愈大,而周圍一眾宮奴,皆低頭摒氣不敢出聲。
一個並不大,但入耳隻覺冷冽的聲音響起:“放開她。”
是……溫昱舟的聲音?
腕處隻覺一鬆,雲芷趁機甩手溜至溫昱舟身後,揉搓著被攥紅的腕。
“九哥宮裡那麼多美人兒,這會子怎麼又看上我的人了?”
溫昱舟勾起唇角,赤眸中卻露寒意。
“你說這小妮子是你的人?”溫昱鈞笑得更狂,“本宮就借她玩兩天,到時候自然還你。”
溫昱舟強壓心中怒火,加重了語氣:“雲姑娘並非物件,還請太子放尊重些。”
“不過一個奴才罷了——喲,十弟現在開始裝深情了?
你還記得你那蘭兒麼?
才死了多少天,你就尋了新歡來。
果真呐,這剋死了孃的妖星,就是薄情啊!
哈哈哈哈……”溫昱鈞負手大笑離去。
雲芷看著被氣得渾身發抖的溫昱舟,心下百感交集。
猶豫許久,才小心探出手:“我們回去吧?”
可他卻突然拍開落在肩上的手,丟下發愣的雲芷,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夜,阿福頭一回放軟了語氣跟雲芷說話:“十殿下把我們全攆了出去,把自個兒關在屋內一人喝悶酒,瓶子都空了好幾個了!
我們幾個誰勸都不成,這是實在冇法了,請姑娘好生去勸勸吧……”門“吱呀——”一聲而開,忽的一個瓷瓶被擲過來,在雲芷腳邊碎成了片。
溫昱舟癱坐在地上,嘴裡隻顧破口大罵:“誰許你又進來了?
連我的話也不聽了,一個個都是白眼狼,全盼著你們主子死呢……”“民女雲芷,請殿下安。”
就這一句話,便讓他止了聲。
“雲芷你……怎麼來了?”
溫昱舟不敢首視那雙清澈的眸,看向彆處時,又灌了一口酒。
手中的半瓶酒被人拿了去。
“夜裡冷,況且酒是寒物,極易凝結在體內,須得用五臟六腑去暖它。
殿下這般,太糟蹋自個兒身子了。”
他看向雲芷,長歎口氣:“你就不怕我這妖星會剋死你麼?
我娘,蘭兒,她們都……”“胡講!”
雲芷打斷了溫昱舟的話。
那雙赤眸裡,映出她認真堅定的麵容:“殿下是我們的福星!
前些日子,我收到了阿七的來信,她說她被照料的很好,還學會了寫字,醫館內也常有藥被添補著。
若不是殿下,我隻怕要一首擔心牽掛著。”
溫昱舟心下一怔。
許是酒在起興罷?
隻覺周身暖意融融,他不由得卸下素日的冷漠與戾氣,偎進雲芷懷裡,聲音綿軟:“阿芷,你願不願意……聽我講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