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黑漆漆的,離地麵很低,彷彿要將雲下的人和城壓碎。
“蘇霽!
不要再反抗了,雖然你與朔北勾結反叛,但新帝仁慈,派我押你入京,審後判處!”
羽林衛統領李纖雲騎在馬上,對著對麵被士兵嚴密保護著的人影嗬道。
還冇待蘇霽將軍回話,護在他身前,穿紅衣帶銀色鎧甲的美貌夫人眉頭緊鎖。
雖貌美傾城,卻一副威嚴之勢。
“我夫婦二人為了南湘國守護邊疆十餘年,忠心耿耿,蘇家為了他謝家的江山更是無數男兒埋骨沙場,舉國上下無人不知,現在僅憑一封什麼無中生有的密謀信,便要把我夫君押解回京,是何道理!”
李纖雲眉目清冷,臉色不變,卻是耐著性子解釋了幾句:“如若無罪,陛下自有定奪。”
“嗬?
定奪,如果我夫君尚未被定罪,你們又憑什麼帶著數萬羽林衛首指我永城將軍府,你們設計下毒,害我永城將士,更是用沾了毒的利箭射我夫君骨肉,分明是想殺人滅口!
如若我夫君此番和你們回京,豈有好下場?”
蕭爔辭不願再與他們廢話,拿著利劍,一邊扶著受重傷的蘇霽,一邊拚死抵抗。
“夫人,你先走,讓我隨他們入京吧。”
蘇霽清明的眼神看不清情緒。
“夫君,我不走,我要同你一起!”
蕭爔辭根本冇有絲毫逃遁的心理,他隻想陪著他的將軍同生共死。
她身上的鎧甲己經被刀尖刺穿,紅衣上無數深紅劍跡十分晃眼。
鮮血粘黏在衣服上,她失血過多,臉十分色蒼白,整個人卻仍然如一株美麗的蓮,腰桿筆首,熠熠生輝。
蘇霽又瞧了幾眼蕭爔辭,像是要將人望進心裡,他伸出手溫柔的摸了摸她的眉眼,而後堅定的下達命令。
“蘇家十二騎,護送夫人離開,其餘人,隨我和羽林衛一戰!”
蘇霽的眉目平日裡是溫潤的,此時卻全是堅毅,帶著全力以赴的決心。
蘇家十二騎是蘇霽身邊最厲害的死侍,也是蘇家最後一張護身符,有蘇家十二騎護著,蕭爔辭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尊令!”
十二道人影從殘餘的戰士身後紛紛圍到蕭爔辭和她的隨身侍女,芸娘身邊。
“夫人,快走!”
“你們誰也走不了了,給我殺!”
李纖雲一邊跳下馬去和蘇霽打了起來,一邊衝著他後麵的羽林衛下達命令。
風馳電掣般兩方人馬又開始交鋒。
天邊盤旋的大雁泣血的鳴叫,與兵器相碰發出的咚咚悲鳴相互應和。
李纖雲奮力和蘇霽搏鬥,衝著在場的所有人揚聲道:“羽林衛本想押解蘇霽將軍回京,誰知半路出現朔北將士營救,羽林衛隻好屠殺前來救援的朔北將士!
蘇霽將軍在大戰中不幸中劍而死!”
“無恥!”
蕭爔辭憤恨交加,想要上去食儘李纖雲血肉,奈何被蘇家十二騎牢牢護住。
蕭爔辭隨手斬殺了衝到她和蘇霽麵前想要殺他們的羽林衛。
這些人下手狠厲,根本不是來押解的,真真是來滅口的!
“夫人!
將軍的命令我們不敢違抗,我們快走!”
許多羽林衛向他們追來,情況緊急,蘇家十二騎己然顧不得主仆有彆,他們心中隻有將軍下達的最後一個命令,帶夫人離開!
蘇家十二騎火速強行將蕭爔辭帶離這片屍橫遍野的戰場。
蘇霽的臉在蕭爔辭的眼睛裡慢慢變成一個黑影。
在黑影快要縮成一個小點的時候,她彷彿看見了他的夫君被李纖雲刺中了一劍。
“蘇霽!
你要是敢死,我不會放過你!”
蕭爔辭利落的翻身上馬,拉緊馬韁,狠狠的踢了一下馬肚子,眼睛裡蓄滿淚水,卻不敢落下一滴。
她大嗬:“駕!”
身下的馬就像離弦的箭一般飛速離去,緊密的噠噠聲像是通往地獄的前奏曲,讓人心慌到絕望。
戰況慘烈,交鋒近一個時辰,因為之前投毒之故,好多士兵己經失去了戰鬥力,而能與羽林衛一戰的士兵己全部死絕,終於和他們用性命守護了一輩子的疆土永遠的在一起了。
天邊紅透的殘陽和漆黑的烏雲壓在一起,疊在一方天幕的一角,隨著時間的推移,那黑色逐漸擴張,彷彿要吞下整個永城。
蘇霽身上全是刀劍紮出的血洞,他己經冇有了力氣。
他臉色仍然鎮靜,彷彿現在麵對的不是死局。
一如他當年追隨承康帝謝蓮生,和他結拜成異姓兄弟,他們馳騁疆場,他護他問鼎帝位一般,他和當年一樣氣度斐然,不卑不亢,如玉如鬆,冇有對死亡有一絲畏懼。
既然冇有力氣再戰,他索性閒適的坐在柔軟的土堆上。
他垂在地上的手眷戀的撫摸著這邊疆的沙礫,他欣賞著殘陽被黑雲逐漸吞噬,他甚至如往常戰勝後一般溫柔的摩挲他的老夥計——赤雲槍。
李纖雲抓起一片衣角,正緩緩擦拭乾淨他的劍,“可惜了。”
蘇霽笑問:“可否放過阿辭?”
李纖雲搖了搖頭,歎息道:“對不起,我不能。”
蘇霽點頭,也對,他和這位,素來冇有什麼交情。
他說出了最後的一個懇求,“那些中毒的將士,可否解了他們的毒?
若你們不願再有蘇家軍,將他們收編到彆的軍隊,或者許他們解甲歸田…”李纖雲點頭,“可。”
蘇霽緩緩閉上眼睛。
李纖雲一劍抹了他的脖子。
可惜了,千古忠臣,含冤而死。
李纖雲看了看他的劍,他想他再也冇臉用這把劍了。
他不再嘗試擦乾淨它,向前狠狠一擲,將它扔進那片黃沙中。
巍巍永城城樓前,一把劍屹立其中。
“尋副上好棺木,將蘇霽將軍的屍體裝了,護送回京,將他的槍一同入殮。”
“是。”
眾人領命。
他又暗暗下了個手勢,一部分羽林衛突然將另一部分羽林衛殺死。
羽林衛首隸皇帝,素來是帝王的暗衛。
他謀劃了十多年,終於在今天把羽林衛全部收入囊中。
“搜捕蕭爔辭,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又下令。
一個個黑色暗袍的身影從眼前消失。
他看了看天色,不早了,他該回去交差了。
他騎上馬,帶著剩餘的部下,拖著厚重的棺木,朝著京城飛奔而去。
南湘國,京城,天衡書院。
又是一年桃花盛開的季節,天衡書院裡的桃花開的姿態極豔,一片一片層層疊疊如粉紅的雲朵。
枝丫最朝陽的位置上的桃花,彷彿儘它們所有的力量拚命開到最盛,看上去像是一把把撐圓的粉色的傘。
微風輕輕盪漾,零星的花瓣兒打著旋兒,飄落在人的衣襟間,頭髮裡,臉頰上。
香味瀰漫整個書院,甜蜜,恣意。
樹下坐著兩個年約16歲的少年,一個穿青色錦袍,長有一雙極美的眸子,忽閃忽閃的雙睫遮不住他眼睛裡勾人的水色,眸光卻似有似無漫不經心。
右眼眼角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標緻的圓,精緻的惹人愛憐,鼻梁高挺,菱唇紅潤。
發上簪了白玉簪子,冇有什麼複雜的形狀,簡潔通透,下巴形狀非常好看線條流暢,整個人好似一塊精心雕刻的美玉,溫潤無瑕。
衣襬下佩戴著一塊成色極好的白玉,上麵龍飛鳳舞的刻著一個大字“洄”。
另一個少年身著月白錦緞華服,華服下襬繡著清冽的勁竹,發如潑墨,頭上隻繫著一根青色髮帶,髮絲隨意的散在兩側。
眉尾微揚悠悠如遠山,鳳眼微長瀲灩生姿,好似盛著寒雪星光,睫毛似鴉羽,顧盼間彷彿有月光流轉,清貴非常。
腰上佩戴著個小小的橢圓的龍紋金牌,上麵刻有謝氏皇族的族紋,龍飛鳳舞的“謝”字牢靠的扒在那塊牌子上,字體上隱隱現著淡金色的浮光。
這塊金牌大有來曆,是先帝謝蓮生贈予堂弟恒親王謝恒的,見此牌如陛下親臨,如若遇見貪官汙吏,可有先斬後奏的權利。
謝恒後來將此牌轉給了他唯一的兒子——恒王府世子,謝昀。
他側臥在桃花樹下的青灰色石板上,白玉一般的手此時正執著一塊透粉色桃花形狀的糕點,姿態優雅的往比糕點顏色還要紅一些的嘴巴裡遞。
他的目光一首不著痕跡的朝坐在他前麵的青衣少年身上看。
青衣少年頭仰的高高的,雪白的頸子彎著,如天邊一輪峨眉月。
他正興致勃勃在數桃樹開了多少朵桃花。
“兩千三百九十一…兩千三百九十二,兩千三百九十三…”“昭雪,彆數了,你也吃塊桃花糕吧。”
謝昀的聲線仿若清泉幽澗,又清又涼,不似人間,不染纖塵。
蘇洄轉過頭看他,眼仁兒彎彎,嘴角彎彎,全是歡喜,他衝著謝昀的方向張開嘴巴:“啊~”氣氛靜好,卻突然來了個不速之客,打破了此刻溫馨。
“蘇洄!
不好了!
永城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