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儀被那青年將軍一把提起,隻聽將軍冷冷道:“爾再裝死,我便取爾項上人頭。”
“將軍饒命!”
蘇儀睜眼。
青年將軍拿出令牌,道:“我乃鎮西大將軍鐘時,鐘子間,快快召集戰士隨我禦敵。”
雖說他剛來不過數月,但是鐘大將軍的樣子,他也是見過的,作為西世三公的鐘家,大將軍的職位也是承襲而來,連紙上談兵都不會,跑得倒是比誰都快。
現下又從哪裡冒出一個俊美無雙的鐘大將軍。
他看呆了,腦子裡想起了家中的畫像,又聯絡起前段時間聽說小王爺失蹤的傳聞。
心裡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似乎看穿了蘇儀所想,“鐘大將軍”又重複了一遍命令:“還不召集戰士,在此發呆作甚?”
他才反應過來,大敵當前,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連滾帶爬地跑出營帳,鐘大將軍緊隨其後。
巽國左將軍祝樓率領三十萬大軍突襲南郡,本以為如此重鎮,渙國當派重兵把守,誰知道輕而易舉攀上城樓,偌大兵營無一人願拿起武器戰鬥,如一盤散沙西散而逃,片刻之後,營中幾乎空無一人。
巽軍紅著眼,隨手揮砍一些落下的兵士,竟然無人可殺。
蘇儀踏出營帳的瞬間,一把大刀便如旋風般刮來,恍惚間聽到人頭落地之音。
幸好鐘大將軍一劍穿心,那刀從他鼻尖滑落。
蘇儀靜默片刻,喊殺聲如琴絃在腦中顫動,落入無聲處,又突然炸開,真正在生死攸關的時刻,腦子裡什麼都冇有,隻有恐懼,他軟倒在地,抱頭痛哭:“我命休矣!
我命休矣!”
鐘大將軍默然將蘇儀提上馬,沉聲道:“速速告知我尋軍號、軍角之位。”
蘇儀趴在大將軍背上,看著帶血的長槍、長戟、長刀和冷箭在自己的頭頂和周圍飛來飛去,慌忙道:“在在在......西北營房中!”
慌亂之中,他還發現這些巽**眼紅如血,不見眼白,不似正常人。
這鐘大將軍又拔出長槍破敵,如入無人之境。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尋到軍號、軍角,一路斬殺的熾焰軍堆成了山。
成堆的屍體正好堵住了營帳門口,二人有了片刻的喘息時間。
“速吹。”
雖然他蘇儀就是一後勤小兵,好在他小時候好奇,跟碧水州的一位老道學過軍號軍角之類的樂器,先生教了他一首曲子,但是他這個人冇有天賦,練不好便冇有成就感,也冇有毅力,吹得無比難聽,連先生都連忙趕他走,說再吹下去,老朽就一命嗚呼了。
“嘟——”一陣刺耳且雜亂的號聲在混亂無比的營帳中散開。
外麵殺氣騰騰的巽**發出哀嚎,被這號聲折磨得痛不欲生,如萬蟻噬心。
而帳內的蘇儀和鐘大將軍並不知曉。
五分鐘後,蘇儀冇氣了,問道:“將軍,如何是好?”
鐘大將軍:“我觀我軍傷亡不多,召集存活的部將,殺回去。”
蘇儀欲言又止:“將軍不覺難聽?”
“......如聽屎樂耳暫明。”
鐘大將軍捂住耳朵,“還請繼續。”
蘇儀鼓足勁再吹五分鐘,溺水般大口喘氣。
這號聲真的非常噁心,像是一個便秘的人在哀嚎。
巽**眼中的那抹血紅竟然漸漸淡去。
“將軍有所不知,死者皆為寒門子弟,世家子弟逃無影去無蹤,不可指望他們為聖上賣命。”
“最後再吹五分鐘。”
從未聽過如此難聽的聲音。
數十萬巽**眼中的血紅褪去,突然身上冒出黑氣,竟然就此人間蒸發。
但是帳內的兩人並不知外麵發生了什麼。
蘇儀臉都憋成了豬肝色。
隻知道冇有召來一兵一卒。
鐘大將軍清了清嗓子,環視了一圈空氣:“蓋聞天下之大義,莫先於保國安民。
吾等當奮勇殺敵,以撫百姓之生靈!”
蘇儀也跟著環視了一下週圍的空氣。
鐘大將軍將其寶劍拔出,贈與蘇儀,道:“封汝為軍師,此劍為“鳴霜”,乃上古寶劍,定能助你殺敵。”
“啊?”
蘇儀緩緩掏出三年前買的那把“鳴霜”,“多謝將軍,隻是我也有一把。”
“你多少錢買的?”
“一萬兩白銀。”
“幸好我買的早,真是物價飛漲。”
於是鐘大將軍上馬,正欲衝殺,見蘇儀遲遲不動,疑惑不己:“不知軍師有何顧慮?”
“願與將軍同乘一馬!”
“……速速上我馬!”
很多年後,蘇儀回老家跟父老鄉親們吹牛皮,說自己當年和大將軍兩人於三十萬大軍中突出重圍,手起劍落,人頭滾地,如入無人之境,令巽國大軍聞風喪膽。
仍舊說回那日中秋,“鐘子間”與蘇儀在營中廝殺,“鐘子間”負責廝殺,蘇儀在背後繼續吹軍號,本來是想要召喚同夥,不成想這些士兵畏此軍號如畏吃人猛虎,竟然無一人膽敢阻攔。
那祝樓大喝一聲:“眾將士捂耳!”
士兵齊刷刷列在兩旁,由祝樓騎馬緩緩逼近,大刀一豎,聲如洪鐘:“大將軍祝樓在此,黃口小兒快快投降,否則今日叫汝等命喪黃泉!”
“鐘子間”冷哼一聲,雙腿猛地用力,白馬飛馳,朝祝樓衝去。
蘇儀嚇得手中軍號滑落,連忙死死抱住“鐘子間”的腰,差點被甩飛出去。
刀光槍影,僅僅兩個回合,祝樓便被斬下馬來,連連翻滾,躲避“鐘子間”的銀槍。
“鐘子間”知道此時不可戀戰,回身冷笑,揚槍而去,出入二十萬大軍如入無人之境。
蘇儀:“將將將軍......我暈馬了。”
“......”這位“鐘子間”雖然十分無語,看身後並無追兵,便在路邊稍事歇息。
蘇儀從馬上下來,渾身冷汗,雙腿發軟,將軍連忙將他扶住。
他知道自己這樣子很丟臉,但是腦子裡全都是人頭、屍首翻飛的畫麵,想到自己大難不死,又擺脫了終日掃廁所的日子,他突然狂笑起來,又哭得撕心裂肺。
“鐘子間”在旁邊站著,茫然無措,十分侷促,想到這年輕人應該是第一次上戰場,於是將少年頭頂的殘骸刨去,臉上的血擦乾淨,說:“冇事了。”
蘇儀眼淚還在流,抬頭看著這位青年將軍,將軍俊美的容顏和記憶裡的畫像逐漸重合起來。
他撲通一聲跪下,眼裡閃著熾熱的光芒。
“鐘子間”隻覺得現在的年輕人好奇怪:“汝既無事,便上馬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