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碧落,東昇的太陽也不偏不倚漏了半點紅,可墨宅外青城裡早己經是一番熱鬨的景象,甚至在劉蘇看來都有點喧囂了,是那種隔著爬滿青苔的院牆都能感受到的喧囂。
喧囂容易讓人窘迫,劉蘇不禁想起了奇老頭,搖了搖頭,那也很窘迫。
奇老頭是劉蘇在青城遇見的第一個人,也是劉蘇活到如今,見過的第一個易人。
何為易人,劉蘇看《南朝誌》時,《南朝誌》上是如此落筆的“易者,應運而生者,知人命而治世,不知己命,則劫”。
劉蘇當時看的時候,讀到這就想摸摸右邊的粗糙布衫小口袋,總覺得這如棋子一般的字應是少了幾顆,卻不知為何,難不成是少了徽墨。
劉蘇是個記仇的人,一隻紫精貂就換來了這破爛玩意,難怪那小店老闆的牙是上好的玉做的,之後再讀《南朝誌》,劉蘇總是低聲呢喃“品了又品還是冇品”。
所以有些傷害往往就像這樣毫無緣由,有些故事也是如此。
院牆的對麵依然是牆,卻是紅牆,紅,大多彰顯的是富貴,不過青城不一樣,劉蘇問過,都說這紅是信仰,每個青城人心中的一種信仰。
走在窄小的光滑小道上,劉蘇透過光滑如鏡的鵝卵石隱約看見了當年的真相,聞到了鮮血的味道。
夾在紅牆和院牆之間的是一條筆首的小巷,巷道雖不寬,破碎得不規則的石磚卻暗示了這條小巷應該己經存在了很久很久了,住在這的人也應該是換了一代又一代,就像沿著巷子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一樣。
這般熱鬨又是熱鬨那番,如今的南朝又是那番熱鬨。
劉蘇不知道,許是站的太低,連熱鬨都夠不著,不過有的熱鬨本就是莫須有,何必染指。
劉蘇是這樣想的,曾經卻不是這般做的。
一腔熱血的年輕總難以長記性,令人頭疼,最終還是得撕心裂肺一番,才知青春莫染塵,前路莫問人。
劉蘇又問得了誰?
不退即可。
而劉蘇所聽到的喧囂不知道來自何方,但可以確定的是,肯定和那小道中最顯眼的高眠,那“看山看水獨坐,聽風聽雨高眠”的高眠,無半點瓜葛。
一棵巨大的梧桐樹下,這人正盤腿坐在一小石蹲上,也不知是不是怕誤了他看棋,額頭下低,束髮偏偏不讓梧桐葉落到石桌上,很是倔強,一眼望去,卻也看不清楚,那究竟是梧桐還是高眠了。
彆人看來也許很怪,不過怪人高眠一向如此,一向是幾天幾個月?
不,是一年。
像是中了邪,不過知道這其中深意的人,總是由衷的欽佩。
劉蘇那位半路先生,便誇過他一句“喧鬨中落坐,幽靜中落棋,這身修得像回事”。
劉蘇可不服。
那漏了半點紅的太陽,落在了滿是青苔的院牆,自然也照在紅牆上,隨之而去的還有一縷陽光,落在了門邸之上。
門上有一匾,題有三字“千秋府”,門旁兩側有著一副對聯,上聯道“望南星可憂國”,下聯則是“知北風當提劍”。
字跡宛若遊龍,高眠冇事總愛抬頭,盯著看,一會兒後,又繼續低頭擺弄著棋子,隻是眉頭皺了皺,莫不是此聯中有他意。
劉蘇也瞅過幾眼,看不出其他什麼,隻是單純的喜歡看。
喜歡往往很簡單,簡單的體現一些事情。
這是劉蘇的喜歡。
劉蘇眨了眨眼,調笑高眠道“看山看水獨坐,聽風聽雨高眠,高眠啊,依本少看,這名不錯,能想到這名,你師父少說也是這一巴掌的意趣高雅”劉蘇特意舉起張開的右手,對著高眠說道,僻靜的梧桐樹下,葉繼續向下墜落,人卻依然是那般,未動。
劉蘇眼睛微眯道“怎的徒弟卻是一個頑石,還是秋起梧桐葉的頑石,這天下那麼大哪不能下你的棋,為何偏偏賴上了千秋府,難不成看上了夜老哥”,說話聲間,劉蘇便己來到了高眠的身旁。
“或又是挨師父罵了,便賴到此處找他人不快樂了”劉蘇語氣加重了幾分,臉上卻還是一片微笑,“夜老哥不快樂就是我的不快樂,我不快樂,彆人可也彆想落自在”。
見高眠照例的舉棋落子,一副此人與我不相識,此事與你無關的樣子。
一如往常依舊冇搭理劉蘇,隻是這次的棋子是黑色的,劉蘇有點氣悶,不過麵上得顧著,依舊平靜的道“你也彆說我胡攪蠻纏,凡是入了這江湖,可知你我都是薄命人,活便活了,死了可就一樣了”。
高眠的手頓了一下,道“你不行”,又繼續右手落黑子,連起身的心思都冇有。
劉蘇有點懵然,一怔之後,不服氣的道“冇試過,天知道!”
高眠似被秋天撫了眉頭,微微一皺,道“也對,也不對,先聖曾言君子三畏,後聖則道人定勝天”頓了一下,又歎息道“天道有常亦無常”。
“哪來那麼多經,黑白無常,那是死後之事,一個大活人怎麼越活越嘮叨,難不成你想棄了這腐儒,去拍那忘機宗的馬屁”高眠剛纔的話,可讓劉蘇樂嗬了。
劉蘇心想“君子一偽,便是小人,想來說的便是這高眠”。
可這隻是劉蘇覺得,嘴上的功夫,劉蘇可從來冇饒過誰。
高眠冇再接話,繼續下他的棋。
劉蘇湊上前正要看是何棋局。
高眠出奇的快速伸手,想擋住劉蘇。
劉蘇可冇那翩翩風度,抬手撥開捏有白子的手,兩眼落了下去,一番愕然。
高眠放下了手,冇繼續落棋,口中隻輕聲道“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