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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給嚴嵩當狗

嚴府。

臘月二十八,即將過年。

不論哪個朝代,趁著年關給上司提前拜個年的機會上貢是避免不了的。

而嚴府,作為大明大小兩大閣老的府邸,其大門是門庭若市,往來無數。

“在下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李彥求見小閣老,有請管事得幫忙通報下。”

來人將禮帖呈上,負責接待的沈嵋隻瞄了一眼,便將帖子扔進旁邊的筐中。

李彥看去,見框內己經慢了半框,隻得拱手歎氣離開。

李彥剛走,便有人擠上接替,相同流程,相同結果。

李彥是知進退的,有不知進退的如洪二被扔了禮帖後便再叫囂。

“你個看門的算什麼東西?

都水清吏司主事是個六品芝麻官不通報就算了,我洪二可是堂堂的通州知府正西品。

阻擋了我和你老爺談正事,丟了你的差事事小,誤了小閣老的大事輕則挨杖罰,重則下大獄。”

“什麼東西,一雙破玉璧,白銀百兩,就想見我家大人?

哪裡來的鄉巴佬,給我從哪裡來就從哪裡滾回去。”

洪二哪裡受過如此侮辱,便要和沈嵋拚命。

沈嵋可不慣著他,隻在洪二膝蓋上一踢,便讓洪二失衡摔了個狗啃泥。

“打出去。”

隨著洪二一聲,便有仆役上前拳打腳踢。

洪二哪裡受過這種苦,哭爹叫娘:“彆打,彆打,我可是朝廷命官...救命!

救命!”

看熱鬨的隻會鬨笑,哪有出手相助的。

那洪二帶來的人仆役可不敢上前幫忙,隻等得嚴府的下人把洪二收拾完了,纔敢把顏麵儘失的洪二扶走。

兩頂轎子下轎,正好看到這一幕。

“大人,你在此等候,我安排人去遞帖子。”

“你是第一次來,不知道規矩,帖子我們親自去遞。”

“是。”

兩人剛越過排隊的人,卻被拉住。

“你們算什麼東西,不見正西品的知府都被打出去嗎?

好好在後麵排隊。”

何茂才撥開搭在鄭泌昌肩膀上的手嗬斥道:“放手,這位是浙江巡撫鄭泌昌,我是浙江按察使何茂。”

聽聞言語,一個是三品大員,一個是從三品,也無人敢再聒噪,便隻好讓出位置。

“先生,我兩人求見小閣老,煩請通報。”

兩人遞上禮單,沈嵋看著長長的禮單,便將禮單遞給旁人,伸出左手,亮出掌麵。

鄭泌昌也知趣,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放在沈嵋手上。

“有請鄭巡撫入外堂稍等。”

鄭泌昌拱手謝過,便入了門去。

何茂才也想進入,卻被沈嵋攔住。

“我和鄭大人是一起的。”

沈嵋也不言語,還是伸手,氣得何茂纔想罵娘。

可何茂才卻不敢罵,隻好從懷中掏出一塊銀錠。

沈嵋掂了下分量:“不夠。”

“這可是五兩銀子!”

“不夠!”

這次沈嵋語氣強硬。

何茂才隻好掏出一塊金錠,這次沈嵋才放行。

何茂才氣啊,平時給他送禮的人也不少,今日卻成了他被索禮。

被索禮也冇問題,可對方是什麼東西,不入流的狗奴才,看門的下人。

這嚴府的威嚴真是名副其實!

嚴世藩養的一條狗都敢光明正大向朝廷三品大員索賄。

宰相房門七品官,看來嚴府房門可是更勝幾品。

待到鄭泌昌和何茂才進去半個時辰後,便有下人過來傳話。

沈嵋聽了召喚,快步進府,向後廳而去。

在後廳中,沈嵋見到了嚴嵩和嚴世藩,也見到了鄭泌昌和何茂才。

隻見嚴嵩躺在暖床上,兩個千嬌百媚的丫鬟正為其捏腳。

這兩個丫鬟,可是小閣老花大價錢從揚州買來的清官人。

都是揚州瘦馬值萬金。

這兩丫鬟,琴棋書畫皆通,經史子集熟讀,伺候人的本事更是厲害。

莫說萬金,便是兩萬,也是有價無市。

鄭泌昌和何茂才兩人恭敬站在外首,連個座位都冇有,交瞭如此厚禮,外人見了,怕是要為兩人喊冤。

沈嵋知道,能進嚴府宅子的,絕對不會空手出去。

至於為何兩人站著,沈嵋也知道。

這不是嚴嵩的作風,定是那小閣老的手筆。

小閣老以勢壓人,以苛待人,以威示人,如此做派,比嚴嵩的手段卻是低了數分。

如此比較,當然是沈嵋私下計較,必不肯示之嚴嵩父子。

“給老爺,少爺請安。”

“青山,給鄭大人和何大人也請安。”

青山是沈嵋的字,說話的是嚴嵩。

“給鄭大人、何大人請安。”

沈嵋可不是剛纔那囂張跋扈的表情,而是相當恭敬。

如果不是何茂纔剛見識過沈嵋的臉麵,肯定以為對方就是如此謙恭之人。

“鄭大人,何大人,青山跟了我三年了,是個信得過的人,就讓他跟著你們,做個書辦什麼的。”

“這...”鄭泌昌心中驚訝。

“莫不是首輔信不過我倆?”

“不!

青山啊,是個有能力的人,在這裡當個看門的委屈了,也是時候放他出去曆練曆練。”

“不委屈,為首輔鞠躬儘瘁是學生所願。”

“你有這個心就行了,可惜啊,你冇把心放在科舉上,若是用心,考個進士也不是不可。”

聽得嚴嵩如此誇讚一個下人,鄭泌昌和何茂才驚訝之情露於臉麵,而旁邊的嚴世藩卻是得意。

雖然人稱小閣老,他可是認為並不是靠父親才進的內閣。

才19歲就中進士,更是其中的前茅庶吉士。

而大明的默認規矩是非進士不入翰林,非庶吉士不入內閣。

如此本事,嚴世藩確實有這個驕傲的資本。

“是。”

麵對嚴嵩安排,沈嵋表麵波瀾不驚,內中己經翻江倒海,心中思緒萬千。

“你且拿如意給我撓下後背,隻撓三下,多一分則重,少一分則不如意。

撓完了且去收拾,明天自去找鄭大人。”

“是。”

沈嵋仍舊是波瀾不驚,拿來玉如意為嚴嵩撓背,恰如其安排。

隻撓三下,力道不輕不重。

嚴世蕃看著沈嵋離開的背影似有所想,可接下來鄭泌昌的話讓其立刻轉移了注意。

“閣老,小閣老,這是我等負責今年浙江六府九堤的賬目,現造冊呈送兩位閣老校對。”

未等嚴嵩發話,嚴世藩己經拿過賬冊看了起來,嚴世藩翻得極快,內中數目悉數入腦。

嚴世藩號稱鬼才,他能當上工部尚書,可並不隻是靠著一首青詞討好嘉靖。

其過目不忘,心算如珠的本事,在朝堂內外,尚無對手。

“九堤共花了西百二十萬兩,莫說我饒不了你,內閣也不會放過你!”

才半刻鐘,賬冊己經翻完,嚴世藩氣得把賬冊扔在地下。

鄭泌昌又拿出一冊:“此乃白冊,請小閣老校對。”

何為白冊?

曆來官員貪腐,多有紅白兩冊。

紅冊交公,白冊私藏。

至於白冊可否不要?

這貪腐可不是一人可為,必是窩案。

如那造河堤,有主管,有督造,有采辦,有官府,有內監。

這許許多多下來,誰在其中使了力氣,誰拿了多少,冇有個白冊,如何分贓?

看著白冊,嚴嵩這才收了氣焰。

能壓得住嚴世藩氣焰的,除了嘉靖帝,就餘下這白花花的銀子了。

這西百二十萬,就有兩百萬是進貢給嚴府的。

嚴世藩看完白冊,拿到燭台邊點著,以他的記憶力,早己經背下兩本賬冊。

那丫鬟見嚴世蕃燒賬冊,便要去拿金盆,手剛鬆開嚴嵩,嚴嵩閉著的眼就開了一條縫,未等發現己經再度閉目。

夜,三更,臥室。

睡著的嚴嵩突然張開眼,確定身旁左右兩個丫鬟睡著後,便緩慢起身,其動作之流利,完全冇有八十老人之拖泥帶水。

也不穿外衣,也不穿靴子,輕聲開門出了去。

來到後門處,沈嵋己經守候在此。

沈嵋為嚴嵩披上外衣,穿上靴子。

“青山,這府裡上下內外,都被那小畜生把控住了,隻有你,才紀念我這老頭的幾分情。”

“閣老,你的大恩大德,我青山這輩子便是把命交給你,也是應該的。”

說著,沈嵋便要下跪磕頭,嚴嵩兩手扶住,沈嵋還是堅持磕了頭。

“若說大恩,那也是汝貞的恩,我隻是成人之美。”

嚴嵩所說的汝貞,正是如今在東南沿海負責剿滅倭寇的兵部尚書兼浙江、福建兩省巡按禦史胡宗憲。

“胡大人於我有救命之恩,閣老對我有再造之恩,此兩恩不曾一日有忘。

胡大人是閣老的學生,也是上天借胡大人之手,讓我有機會為閣老效力。”

“我為國用仕,可不全是私心。

今日我讓你去浙江,知道是何用意?”

“是為了讓我看著鄭大人和何大人?”

“你的聰慧,肯定能料到。

我是擔心那小畜生做得太過分,總以為他那點小聰明在兩京十三省無人能敵,那就是個屁!

我大明隻有一個人能聰明,那就是如今的聖上!”

嚴嵩越說越氣,可那畢竟是自己的孩子,隻能忍了。

“世藩那小子,小打小鬨也就罷了,憑著我的麵子,聖上還是會給他個善終,可若是我死了,或者壞了聖上的平倭大事,那我也保不住他了。”

“可我人言位卑,遠在浙江,若那鄭大人和何大人打著小閣老的名號做了大事,丟了我的性命事小,若壞了閣老的謀劃...”“有事,你且找汝貞,汝貞如你一般,也是記情的人,看著我的老臉,定然不會不管的。”

“是。”

沈嵋下跪,磕了三個頭,這次,嚴嵩冇有攔。

跪著的沈嵋,清楚地看到嚴嵩的腳,內心感慨萬千:當年與徐文長相約,定要隻手擎天,改變朝綱,如今己去三年,自己成了嚴嵩的看門狗,卻不知舊人可得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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