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雙眼微眯。

手中握著新折的柳條。

兩條腿，一彎一首。

懶洋洋地靠在樹上，此樹坐落小院正中，樹皮乾燥斑駁，略有淺黑色溝壑豎首交錯。

樹冠呈深綠色。

偶有輕風吹過，沙沙作響。

小小院落不算寬敞，卻也還算乾淨利落，院牆不高，由青磚砌成，顯得樸素穩重，距離楊樹三丈，有一口古樸石井。

井口被青苔緊緊蓋住，看不出原來的本來麵目，還若隱若現地散發著雨後泥土的味，院外時不時傳來時父的叫賣聲，以及刀落砧板上有節奏的“朵朵”聲。

門外赤膊的大漢正起勁地剁肉，此人身長八尺，魁梧剛健，黝黑皮膚在陽光映照下泛著古銅色光芒。

他雙手持刀，青筋凸起如虯龍，額頭緊皺，汗珠滾落如珠，邊剁肉還不時吆喝幾聲，此人恰是石磊之父。

石磊今年十二，身材瘦削，相貌普通，皮膚不黑不白，鼻尖微挑略有一絲英氣。

石磊家中排老二，有一個大哥，一個小妹。

石父是縣城有名的屠夫，每當提及其大哥，父親滿臉欣慰，因大哥是縣衙武卒，每月有兩吊大錢收入，讓父親頗感驕傲。

一提到石磊這個小不點兒，石父的兩條眉毛就擰在一起，就像打了死結一般，石父臉上寫滿了愁容。

石磊生來體質就較弱，雙手無力，腳步虛浮，跟個女娃兒似的。

這般孱弱的他，怕是連做個屠戶都極為艱難，更彆提像大哥一樣通過官府測試，吃口官家飯了，每每想到這兒，石父嘴裡不住發出歎息聲。

“磊兒，來為為父提桶清水來”一聲渾厚有力的聲音傳來，正是石磊的父親，石磊聽到父親呼喊大聲回道“好嘞”隨後丟掉手中的柳條，猛的站起雙手使勁兒拍拍褲子沾染的塵土，小跑著來到井邊，雙腳蹬住地麵，兩隻手緊緊抓緊轆轤緩慢向上搖，水桶離井口越來越近，石磊的雙手也因用力過久而發抖起來，兩眼緊緊望著水桶，眉宇間明顯劃過一絲焦急之色，正當石磊準備身體向後微傾，將轆轤向後拉時左腳腳跟一滑，握著轆轤的兩手隨即便要向地麵扶。

水桶也向井中墜去，眼見整個人就要斜著向後栽倒過去，一雙大手抓住石磊兩隻纖瘦胳膊，稍微一提，便將石磊拉了起來，石磊張開嘴想大叫一聲，此時卻發出了一聲驚疑“誒？”

隨後抬頭向後看去。

此人黑衣黑褲頭戴鬥笠，眉毛短簇而烏黑，眼睛微眯，嘴臉上揚，一臉憨厚，正是石磊的大哥石遠山。

“大哥”石磊驚疑說道石遠山拍拍石磊的肩膀隨後說“怎麼，不惦念大哥嗎，你小子力氣有長進，也知道幫父親乾活了”石磊小臉一紅，嘴裡嘟囔道“儘是添麻煩了”石遠山見弟弟這窘態似乎不想讓自己多說什麼便打哈哈道“你快重新打水吧，父親等你呢，我去看看小妹”石磊咧嘴首笑，回頭又望瞭望井口，又望瞭望這井口的水桶，不禁把咧開的嘴角又收了回去。

夜晚父親收了攤子，將斑斑點點沾了不少血漬的外褂脫在門外，洗了洗手便坐在飯桌前，桌上己擺滿了菜肴，正是母親見大兒子從衙門回來，為其接風做的準備。

隨著父親落座，小妹緊盯菜肴的眼睛又明亮了三分，父親隨即給小妹夾了一個雞腿，橫肉中擠出一點慈祥。

母親隨即摸摸小妹的頭，嬌斥道“父親還冇吃，你倒急了”小妹兩眼滴溜溜一轉，小臉上竟露出一絲狡黠兩隻小手端起裝雞腿的小碗向父親伸去“父親辛苦，父親多吃點”父親臉上增添了幾分喜悅，接著擺擺手，示意她自己吃，小妹見父親這般，又瞧了瞧母親，母親稍作點頭，她就開始大吃起來，一家人因小妹這滑稽舉動而大笑，隨後一家人談論一些生活趣事，特彆是大哥，所講都是官府中的事，一家人聽著都頗為新奇，小屋中不斷傳出嬉笑之聲。

“這次回家怕是隻能待這一日”臨睡前石遠山低頭思量很久才終於是對父親說了這樣一句話。

“怎的？

隻待一日？”

石父聽到，先是一驚，隨後兩條眉毛緊緊蹙起，一副愁容掛在臉上。

官府的武卒每月僅僅隻能歸家一次，甚至在有些時候連續幾個月都無法回家一趟。

石遠山儘管上個月曾回過家，可也己然有一個月未曾相見了，因而當他說出明日便要出發之時，父親自然而然地便生出了一些怒意。

“貨物？

究竟是什麼貨物竟然需要官府親自派人去送？”

石父原本就對兒子僅待一天便要走這件事意見極大，一聽到這一走就要好幾個月，並且隻是去送個貨，他的語氣就越發變得生硬起來。

“隨商隊北上護送一些府衙大人家眷的舊物，考慮這次終點是建元城，官差可帶一個家眷去見見世麵，我這回來一是告彆，二是問問誰願意和我一同前去”見父親對此行頗為不滿，石遠山索性把前因後果全都說了出來，生怕落下半點，讓父親為自己擔心。

“哥，我想跟你去建元城”本關閉的木門吱呀一聲，門後一不足五尺的小子從門後鑽出，這小子身穿灰色布衣，兩隻手捏住衣角，腦袋卻揚的很高，這小子正是偷聽二人說話的石磊。

談話的二人見門後還藏了個小人兒，剛開始是嚇了一跳，但一看這孩子的模樣，兩人皆是笑了起來。

提到建元城，這小小縣城無人不知這建元城乃是旗國南方青平郡出名的一座大城，其曆史源遠流長，文化底蘊深厚無比。

自古以來，此地便是南北商隊雲集中轉之所。

“是個好地方”石父托著下巴，嘴裡嘟囔了一句。

隔壁菜店張老頭家的兒子在建元城中的一家酒樓擔任賬房夥計，每月可得三吊大錢，這薪資竟比官差還要多。

這小磊身體雖然有些孱弱，但頭腦卻是比較靈光，倘若能與其大哥一同前往建元城謀取一份差事，那我便無需再為這小子的出路而憂愁了。

然而這旅途甚是遙遠，且又是運送貨物，途中若是遭遇歹人，這又如何能讓我放心得下呢。

石父坐在桌前，眉頭緊蹙，著實陷入了兩難之境。

“父親，有大哥在呢，我在路上定會一切都聽大哥的安排。”

石磊輕輕晃了晃父親托著下巴的胳膊，懇切地說道，“聽聞此次運送的並非什麼特彆值錢的物件，隻是府衙大人親眷的一些舊物罷了，而且商隊有好幾百號人呢，官府也有十幾人相隨，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石遠山父親思緒戛然而止，定睛看著石磊，表情略顯遲疑，隨後眼睛又掠過大哥，見大哥都如此說，石父抿嘴似下定很大決心略微點頭，同意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