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兄弟二人與家人吃過一餐早飯,二人便拜彆父母,踏出家門。
石遠山依舊頭戴鬥笠,黑衣黑褲,腰間一柄黑鞘長刀,肩頭揹著兩個布包,一個布包是自己的行李盤纏,另一個自然是身邊不足五尺的“小不點”的行李。
“小不點”則頭戴圓頂小帽,一身灰衣灰褲,腰間掛一獸皮小袋,小袋中則是一柄木把金鞘匕首,這匕首正是父親臨行時鄭重交予石磊的。
年方十二,就要離家遠走,這一彆便是一年半載,思緒至此,石磊摸摸獸皮小袋,心中泛起一陣酸楚。
石遠山見石磊不語,即使再過粗糙也自當明白小弟心中所想,一隻大手輕拍石磊後背,輕輕揉了揉石磊肩膀。
青石路上,兩人並列而行,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漸漸遠去、模糊,首至消失在清晨的薄霧中。
幽靜小城太陽還未升起,道路兩側商戶大門緊閉,巷子深處偶有幾聲狗吠雞鳴。
一條青石小路從城北蜿蜒至城南,青石路的儘頭,紅漆灰簷的古樸城門,十幾名黑衣黑褲、頭戴鬥笠、腰跨彎刀的武卒整齊站在城門外道路兩側。
各家過路的商戶組成的商隊盤踞在城外道路兩旁,前後一二裡。
兩隊武卒間有一五十歲出頭的男人,此人身形臃腫矮小,頭戴一頂金絲圓帽,腰間一隻碩大口袋顯得十分滑稽,這人正是土丘縣第一商賈——胡三萬。
據說,胡家養蠶起家,胡三萬的奶奶是周邊七八個縣城有名的繡娘,短短幾代,靠女人養蠶繅絲織布做衣,竟成瞭如此這般氣候。
此時,胡三萬輕撚鬍鬚,反覆踱步,嘴裡不斷髮出嘖嘖聲,一臉焦急之色。
首到街麵上遠遠出現一馬車,男人眉眼之間才舒展開來,在武卒中間緩慢踱步,露出滿口黃牙慵懶說道:“此行路途遙遠,全都仰仗各位了,這一路舟車勞頓,小老兒不會讓各位白白辛苦的。”
說罷,矮胖男人解下腰間口袋,小眼略微一掃,便將口袋遞給身旁下人,示意分發下去。
眾人接到慵懶男人分發的財物,皆拱手道謝。
果真是土丘縣第一首富,竟如此大方。
石遠山正在心中嘀咕,一隻大布袋袋溜到眼前,石遠山下意識接過遞來的銀錠,嘴中道謝道:“謝大人。”
定睛一看,竟是一枚五兩銀錠。
本來想著官府多給小弟的盤纏也隻夠路上吃喝,到了建元城怕是不好給小弟謀差事,有了這份“意外之財”,那困難便小了很多。
一想到這兒,石遠山的欣喜之色便更壓製不住。
“這隻是胡某的一點心意,各位不要與小老兒見外了,事成之後,胡某還有重謝。”
眾人一聽事情冇辦都給如此多的錢財,事成之後豈不是會有更多收穫,石遠山和眾人皆是滿臉欣喜,眾人齊聲答到:“我等必不負大人囑托。”
周圍商隊一見竟有大戶分發錢財,短短一炷香時間便傳開了。
一群人蜂擁到武卒家眷一側,石磊本在最前麵,不知怎的就被商隊中來看熱鬨的眾人擠在身後。
嘗試幾次想從後麵擠過來,奈何身材實在瘦弱,擠來擠去都被彈了回來,隻能豎起耳朵在後麵聽。
雖然看不到,但也七七八八聽了個大概,心裡不禁嘀咕:隻是送個家中舊物,怎的能給如此多錢財,難不成天上掉餡餅的事讓這二三十人全接到了?
這錢財未免也來得太容易了,莫不是大哥得到的訊息有誤?
但細細一想這冗長商隊,幾乎家家商戶都有護衛,還有大哥這十幾個武卒,雖做不到以一當十,但普通毛匪以一敵個二三確實毫無問題,一想到這,石磊的提著的心也算是稍稍放下了。
前方一紫衣少婦發現自家孩童竟不知不覺擠丟了,隨即麵露焦急之色,扭頭向後找去。
一邊提聲呼喊,一邊將身子向後挪移。
石磊眼見機會來了,順勢將頭擠到了前麵。
但是身子和手卻怎的也過不來一點。
馬車緩緩走到人群前方不遠處便稍稍停了下來,石磊又使勁向前蹭了蹭,終於一隻手也伸了出來。
石磊也顧不上許多,側著身子、斜著頭,以一種極為滑稽的姿勢向馬車望去。
本是緩慢移動的馬車,卻咿呀呀停了下來。
胡三萬見馬車停住,眼睛滴溜溜一轉,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
隻見胡三萬跟身旁一藍衣小廝簡單嘀咕幾句,那藍衣小廝又同幾名青衣小廝吩咐幾句,便和眾小廝朝眾人小跑過來,一臉笑意講明來意,便將眾人屏退開來。
一禿頭大漢不以為意,依舊混在武卒家眷中向這邊望去。
“這位好漢,莫非是冇聽到在下之言,還是你還有事想與我家老爺聊上一二?”
藍衣小廝見光頭大漢竟這般無動於衷,便再一次上前一拱手,麵部笑容生硬,雙眸傳出陰狠之色,竟有幾分威脅之意。
禿頭大漢本想在武卒家眷中渾水摸魚過去,再看看熱鬨。
本就有些理虧,再見到如此情形,光頭大漢憨憨乾笑幾聲,打哈哈道:“在下患了耳疾,剛剛確實冇聽到,我這就走。”
一拱手後,便灰溜溜向後走去。
此時,站在眾家眷身後不遠處的零散幾人,見此情形,終是不報什麼再次混進去的一樣,也緩緩向後退去。
馬車見人少了,方纔緩緩走向城門。
突然,不被擠著的石磊反而有些許不適了。
打眼望去,這裝貨馬車是由兩匹馬牽引,兩馬毛色烏黑髮亮,竟然看不到一絲雜色。
石磊轉眼又朝那黑袍車伕望去,車伕坐在馬車正中,兩足順勢垂下,雙手乾癟纖瘦,正緊緊攥著韁繩,臉上圍著黑巾,細望去,竟無法分辨是男是女。
車架塗抹鮮亮紅漆,這紅漆竟與馮姓老者乘坐轎子的漆色有幾分相像。
馬車上貨物竟僅僅隻有一口紅麵青頂的古怪木箱,箱子周身被鐵鏈纏滿數圈。
當石磊想再細細看看箱子,距離太遠,卻怎的也看不清了。
胡三萬見馬車停到跟前,呲起滿口黃牙,一臉諂媚之相,向黑袍車伕走去。
到黑袍人跟前鞠了一躬,小聲嘀咕一聲,隨後又將耳朵側在黑袍人一側,如此反覆幾次。
胡三萬的臉色變了幾變。
對話結束,胡三萬扶起弓著的腰,一臉笑意突兀地從臉上冒出來。
胡三萬緩步走到馬車前麵,一手拉著馬車前的韁繩,一手扶住馬嘴,竟開始為馬伕做馬伕了。
眾人心中皆暗自嘀咕,不知此人是何來曆,竟讓這財大氣粗的胡三萬甘願為其牽馬。
隻見胡三萬將馬車牽到武卒最前方後,回頭同眾人說道:“此行還望各位低調行事,切莫與人爭鬥,誤了正事。
此行若是平安無事,我胡某自當親自感謝各位。
如果因某人誤了此事,那胡某定要與各位好好聊聊了。”
胡姓老者眼睛微張,眼神毫不避諱地中閃過狠毒之色,眾人麵麵相覷,竟都怔怔不語。
石遠山見眾人無人應答,惶恐出什麼事端,便應聲答道:“請先生放心,我等定將其安全送到。”
眾人聽罷,也隨即附和道:“我等定安全送到。”
胡姓老者聽到這兒,眼睛再次眯了起來,似乎對眾人的回答很滿意。
緊接著,胡姓老者又簡單對眾人寒暄幾句,便乘轎子帶自家下人一同離開城門。
眾人隨即便不捨地告彆這座山澗小城,隨商隊共同踏上旅途。
山高路遠,不知未來有什麼在等待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