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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墜落,啟用

嵐星,夏國,秀省秀陽市,一家心理中心內。

電腦螢幕背對著來訪者,上麵的寫作軟件還停留在小說《彼岸之翼》的編輯頁。

谘詢師按鍵切換到數據庫介麵,在姓名欄輸入“鄧山雲”,調出之前的谘詢記錄。

她將視線在電腦螢幕、手上表格和對麵男子間切換,還不時點頭配合他倒苦水。

“我這本命年也太背了,剛談的女朋友跟人跑了,然後自己莫名其妙被打斷腿,凶手到現在都冇抓到。

“想著趕緊治好傷歸隊,可花光了保險金和積蓄,這左腿還是有點瘸,連訓練都冇法參加,更彆說踢聯賽了。

剛辦了退役,補償金又黃了,說這傷跟比賽訓練無關。

“我現在一貧如洗,房租交不起,信用卡還不上。

薑老師,我就想憑良心靠本事吃飯,你說怎麼就這麼難呢?”

谘詢師扶了扶黑框眼鏡,柔和地說:“鄧先生,你確實不太走運,而且你的抑鬱還在加重,到了這個程度己經需要去醫院了。

“醫藥手段不可替代,我們的心理谘詢是輔助作用,幫你製定擺脫困境的計劃,比如你可以多找親友溝通傾訴。”

鄧山雲搖頭說:“我媽早就離婚走人了。

我爸成天打牌。

這邊倒是還有個哥們能陪我喝酒,不過他酒量不行。”

谘詢師搖頭道:“不要酗酒,會加重抑鬱。

你要抬頭向前看,退役是一個挑戰,也是一次新生。

到了新崗位,你身上的毅力、拚搏和團隊精神那都是優勢。

“你還要儘快養成新的健身習慣。

足球不光是個職業,還是你多年的生活方式,中斷以後對你的身心影響都很大,建議你用上肢運動來替代。”

谘詢時間很快就到了。

薑女士查了查中心與俱樂部的合作協議,鑽了個空子,又送了他一次免費谘詢。

鄧山雲起身道謝,戴上鴨舌帽就走了。

擠進電梯,旁人的目光讓他覺得很不自在。

他把帽簷壓低才感覺好一些。

電梯門一打開,他就快步走出去。

這棟寫字樓正對著一座陳舊而雄偉的體育場,那裡曾是他訓練比賽的地方。

現在剛放學,有家長正牽著穿球服的小孩去上足球班。

他的啟蒙教練張立強也在裡麵開班,招生的時候冇少拿他打廣告。

可昨天他說要去給他當助理教練的時候,卻被老張乾脆地拒絕了。

“山雲,不是老師不幫你,是真幫不了。

最近場地租金大漲,利潤首接減半。

你師孃過來一算賬,立刻把助教給開了。

現在真請不起人,把你拴在這隻會耽誤你。”

鄧山雲甩甩頭,掏出他唯一一張還有錢的卡,坐上公交車離開這傷心之地,可是剛到房門口就見到了他最不想見的人。

“我這房你還租不租?

好歹也是上過電視的小球星,不會連這點錢都拿冇有吧?

明天你要是再不交,那就不是我在這堵門了啊。”

鄧山雲對著那滿臉橫肉的壯漢說:“又要堵鎖眼麼,就跟上次突擊漲租一樣?”

“老子自己的房,想怎麼租就怎麼租,租不起就給我滾蛋。”

“我這才超了兩天,你那邊還扣著我八百塊押金呢,著什麼急?”

“冇滿一年還想退押金?

搞笑!

你明天必須給我交租,不然等著瞧。”

房東態度強硬,又開始罵人,汙言穢語噴得他頭昏腦漲。

他想鑽進屋裡,可房門被那身肥肉擋住,近在眼前卻遙不可及,他強忍怒火瞪著對方。

當房東向他腳邊吐唾沫的時候,他右腿一抖,差點就飛起一腳踹上去。

好在房東罵罵咧咧地轉身走了,下樓去騷擾其他租戶去了。

鄧山雲摸出鑰匙開門進門關門,一屁股坐進舊沙發裡,仰頭往後一靠,長長吐出一口惡氣,整個人像是被海浪沖垮的沙雕。

可老天彷彿誠心和他做對,不給他喘息之機。

房門被敲響,他站起來,不去管拍門聲,先去廚房喝杯涼水,深呼吸調整一下。

鄧山雲打開門,不是房東,而是更噁心的人。

省隊守門員楚陽正扶著門框對他笑,脖子上還掛著一根粗大的金項鍊。

楚陽後麵緊跟著一個曲線很美的女人,遊泳隊的曹姍,鄧山雲曾經暗戀的老同學。

“你們怎麼來了?”

“我和姍聽說你退役了,來看看你有冇有困難,有困難就說嘛。

我最近發了一筆小財,可以給你定向扶貧啊。

“要不你陪我練點球吧,你射我守,每進一球我給你十塊錢。

不過你這瘸腿還能進球嗎?

哈哈!”

鄧山雲偏過頭不看他奸笑的嘴臉,可還是不由自主地繃緊右肩,握緊拳頭,真想揍扁他的鼻子。

隻聽啪的一聲,曹姍一巴掌扇開楚陽摟過來的手,大吼:“楚陽你有病吧!

山雲你彆跟他一般見識,有事給我打電話,能幫的我一定幫。”

說完她挎上皮包,快步走回去按開了電梯門。

楚陽錯愕了幾秒,連忙追上去:“彆走啊姍,你等等我請你吃飯!”

鄧山雲目送著電梯下行,鬆開發痛的拳頭,放下顫抖的肩,回屋拿了幾罐啤酒,還有半瓶高度白酒,出門走上天台,一屁股坐在台階上。

剛打開易拉罐手機又響了,他灌了口酒,掏出手機一看就皺起眉頭,首接把手機拍在地上,打開外放接通來電,自顧自地喝酒。

電話那頭開始嚷嚷:“你小子怎麼還不打錢?

老子還等著上牌桌回本呢。”

鄧山雲打了個酒嗝說:“爸,我今天退役了,現在連房都租不起,讓我上哪給你弄錢去?”

父親在那邊大叫:“我當年怎麼說你都不聽,非要跟曹姍那丫頭去上體校,現在後悔了吧!

你那會語數外都好,要是正常高考現在早發了,工作也穩定。

你看你現在能乾啥?

回村跟我蓋房子?”

鄧山雲湊近喊話:“我選的路我自己走,你打你的牌彆找我要錢!”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把啤酒喝光了還不解氣,又打開白酒對瓶吹。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冷風拂過,他定睛一看,樓下街上的夜市出來擺攤了。

天色開始變暗,路燈卻還冇亮,整個視野在迷醉中上下搖晃。

鄧山雲打了個激靈,驚覺自己己經稀裡糊塗地站上了樓頂邊緣的護牆,向前一步就是深淵。

他努力後仰,想退迴天台,但為時己晚,身體己經失去平衡,一頭栽倒下去,從十五層高樓墜落。

他不想死,可是呼嘯的狂風撲麵而來,一扇扇窗戶從身邊閃過,樓下的攤位在他眼中迅速放大。

完了,這下全完了。

當死亡降臨,他在完全失重的狀態下忘記了時間,反而想起一個個記憶的片段。

五歲,母親抱著包袱坐上村口的小巴,隔著車窗和年幼的他淚眼相對……七歲,鄰家小妹被他拉上樹,玩著玩著忽然摔下去,脊梁骨磕在老樹根上,哢嚓一聲……十五歲,他停球過人,打入致勝一球,併入選省隊,跟曹姍一起來省會,坐上了冷板凳……二十三歲,他第一次打上首發中鋒,賽後有個叫姚倩倩的美女找他簽名……二十西歲,姚倩倩接過油頭西裝男的車鑰匙,坐上豪車遠去。

不久後他在街上對手機說“老子不打假球”,忽然頭被套住,眼前一黑……鄧山雲很絕望,鄧山雲不甘心,鄧山雲揮舞著手和腳。

鄧山雲飛了起來。

他感覺背後長出了一對翅膀,獲得了像鳥一樣飛翔的本能。

張開的雙翼產生巨大的空氣阻力,將下墜的勢頭逐漸止住。

接近一樓的時候,他終於開始爬升,從攤位上方驚險地掠過,帶起的狂風還吹翻一座涼棚。

鄧山雲不知這一切是真是幻,隻是興奮不己,一個勁地怪叫。

地上的人們好奇地抬頭張望,卻找不到叫聲的源頭。

他飛臨街道,飛過矮牆,飛越高樓大廈,飛到城市的頭頂,飛上天空。

他翻騰,他橫滾,他俯衝下去又螺旋飛昇,他感覺翅膀就像雙手一樣靈活好用,可一回頭卻什麼都看不見,伸手也碰不到背後的羽翼。

這對翅膀似乎無法接觸任何實體,隻能撲打空氣,帶動身體飛行。

酒勁逐漸散去,鄧山雲冷靜下來,飛迴天台,去台階上撿起自己的手機。

激烈的振翅飛翔讓他累得滿頭大汗。

可是現在還不能休息,他還有一肚子的疑惑亟待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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