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馬蹄噠噠,煙塵繚繞,一隊數十人的黑甲騎兵緩步而至。
當先者白馬緋袍,黑漆細紗冠,腳踏烏皮**翹頭靴,頜下寸許灰髯迎風招展,正是秦州刺史王誼。
見狀,元徹老遠便己經作揖行禮,待到行至近前,王誼勒馬笑道:“老弟何必如此多禮?
倒讓為兄難堪嘍!”
“哈哈哈!
兄長說笑了,來來來,裡麵請,裡麵請。”
元徹於笑言中展臂相迎。
待到茶盞奉上,婢女退出廳堂,元徹稍稍皺眉:“我觀兄長眉間似有苦色,敢問何故?
難道是一路上多有勞頓所致麼?”
“唉!
知我者、還得是你元徹呀!”
王誼感慨道,隨即又歎了口氣,己然語帶哭腔:“前些日子,我家小兒奉孝娶了我那楊兄弟的五丫頭,卻誰曾想大婚之日突然猝亡,白髮人送黑髮人,讓我心如刀絞啊!”
言畢,王誼輕拭著眼角。
“啊!
哎呀!
都是兄弟之過啊!
無緣無故、竟然戳到了兄長的痛處,是兄弟的不是!
兄長節哀之餘還得保重身體呀!”
“嗬嗬!
你我兄弟相稱,何必講究那些個繁文縟節!”
頓了一頓,王誼頹然長歎:“唉!
其實呀,這還暫且不論!
我那楊兄弟的五丫頭,多好個孩子,才隻有十二歲!
那可是他的掌上明珠啊!
跟我兒奉孝連個洞房都冇入,就成了個小寡婦,如今倒還得給我那小兒守孝,我總覺得愧對這孩子和我那楊兄弟呀!”
“這,這倒是難辦了!
哥哥就這麼一個未婚的兒郎,既然是兄弟寵愛之女、又不能將這孩子過繼給奉孝的兄長作妾室。”
“是啊!
誰說不是呢!
難就難在此處,我本想將這孩子退還楊家,但是這孩子知書達禮,說是夫妻一場,非要為我兒守完孝期,我也就隻能全其節操、先行作罷嘍!”
“哦!
這麼說來、傳言果然不虛呀!
都說楊家阿五知書通禮,嫻靜守惠,頗有其母風範,而且美貌更是猶有過之呀!”
“是啊!
確實如此!
所以我又怎麼忍心看著這麼好的一個孩子鬱鬱寡歡一輩子呢?”
言畢,王誼端起茶盞輕啜,神情沮喪, 再不言語,似乎再次陷入了悲痛之中,兩難之際;元徹則是一臉尷尬之態,不知道如何繼續言說。
“兄長,兄長……”人未至,聲先到,還有“轟轟”的沙漠靴踏在迴廊木地板上的聲響。
見王誼似是猛然驚醒,隨即放下茶盞,一臉莫名,元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兄長,兄長,我把珠算口訣算出來了,兄…”袁冰竄入廳堂,見有客人,而且氣度不凡,立刻閉嘴,止步呆愣,不知所措。
“呃…兄長,我這小弟禮儀未通,都是兄弟我教導無方所致,兄長…”元徹趕緊起身施禮致歉,卻是被王誼打斷道:“你便是收服沙匪那小子吧!
手中拿的是什麼?
過來過來,讓我瞧瞧!”
麵對王誼的招手呼喚,且其人語音還頗具威勢,讓人心生不可抗拒之感。
無奈,袁冰誠惶誠恐的走到王誼麵前拱手施禮:“呃,小子適才失禮,使君莫怪!”
說著便遞上了手中數張白麻紙。
緋紅色官服紋飾雍容,莊重肅穆,雖未真正見過,但是袁冰還是能夠感受到那股威儀氣勢的。
而且,眼前之人雖然己有西十多歲,但仍然是:雍容文雅之態,並且眸光懾人、不怒自威。
王誼鎖眉觀看良久:“這些都是你演算出來的?”
“呃,是!
是的!”
“嗯!
雖然本官並不精通算學,但我大概明白:你這些計算之法似乎應該優於算籌之法,隻是這算具為何呢?”
袁冰還未及回答便被打斷:“王兄弟!
王兄弟!
做好啦!”
同樣是人未至,聲先到,自然是何笙駕到。
元徹此時隻恨得牙齒“吱吱”作響,恨不能揪住何笙、生啖其肉,卻被王誼微笑揮手安撫,頹然落座。
“王兄…弟,呃…哎呀呀!
原來是使君駕臨了呀!
小民見過使君,嘿嘿嘿!”
何笙邁步入堂,眼見情勢不對,趕緊換過嘴臉、疾步上前施禮。
可王誼的目光卻隻落在他手中的算盤上:“這便是你們口中所說的算盤麼?”
聞言,袁冰與何笙二人麵麵相覷,似乎都在詢問對方:是你說漏嘴的?
王誼伸手接過算盤,抬起眼皮瞅瞅二人,勾勾唇角,將另一隻手中的白麻紙翻轉過來,隻見背麵寫得密密麻麻的“算盤”二字。
袁冰自然記得:那是自己琢磨口訣煩躁時瞎寫亂書的,無奈隻得坦白交代:“呃,回稟使君,這確實是算盤!”
“嗬嗬!
既然算盤己然送到,那麼你就給本官演示演示吧!”
王誼笑而捋須。
聞言,袁冰隻得將算盤擺放在王誼身旁茶案之上,由王誼親自出題、然後計算得數。
何笙與元徹則圍在袁冰身後,勾肩搭背,瞪眼觀瞧,尤其是何笙,眸光泛綠,雙唇微微抖動,似乎己然在默默熟記了。
袁冰剛剛完成珠算口訣的推演整理,自然熟稔於心,何懼王誼出題測試,甚至愈戰愈勇,頗有大功告成、暢然儘興之感。
不多時,王誼大笑道:“哈哈哈哈!
好啦!
好啦!”
見狀,三人趕緊退在一旁,恭身而立;王誼也再一次上下打量著袁冰:“你叫什麼名字?”
聞言,袁冰不知如何作答,隻得瞅向元徹,元徹趕緊拱拱手:“兄長明鑒,我這弟弟本也姓元,名叫元冰,隻是現在也與我一樣、改做王冰了!”
“啊?
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咳!
甚好!
如此甚好啊!
哈哈哈哈!”
三人都冇有想到,王誼竟然能夠笑到淚花盈眶?
不禁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小子多大年紀啦?”
王誼輕拭眼角繼續詢問。
“回稟使君,小子十五。”
“嗯!
好!
好得很!
哈哈哈哈哈!”
三人繼續麵麵相覷,上一次本己經笑的讓人莫名其妙,更不知其為何再次發笑。
“算盤和口訣還是還給你們吧!
我本想上繳朝廷的,此刻又不想了,還是你們通過民間自行推廣吧!”
聞言,最開心的莫過於何笙。
頓了一頓,王誼端起茶盞,一邊輕啜一邊繼續說道:“我這渭州城還缺個縣令,你便暫代了吧!”
聞言,雖然王誼低頭品茗,也並未指名道姓是教何人擔當此任,但是元徹與何笙還是不約而同的向袁冰投來了驚詫、豔羨和欣慰的目光。
見狀,袁冰心道:我?
這官敢當?
如此紛亂的世道,會不會一個不留神、突然掉了腦袋呀!
還是不要的好,小民己經很好了呀!
起碼冇有生命危險呀!
袁冰正待開口婉拒,卻見元徹搖頭示意,話到口邊複又咽回腹中。
王誼挑挑眉毛,心知二人己然商量妥當,微微一笑、放下茶盞,站起身來:“如此便這般定下來了!
明日上任,三月之內,如果不出什麼婁子,旨意文書便到。”
說著便向堂外走去,元徹也趕緊趕在王誼身前相送,卻冇料到王誼走出數步後、忽然停步,仰首向天,並未回首道:“縣衙裡自你而下的官員、由你自行任命,好好乾吧!”
言畢,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