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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日
草叢裡有團灰撲撲的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雜草團?破抹布?還是樓上扔下來的舊衣服?我懷著莫名的好奇走近了幾步,正要彎下腰仔細檢視,突然間認出雜亂無章的毛髮間有張熟悉的臉,是那隻膽小的流浪貓。
這次它竟然對我的接近毫無反應——驚訝之感轉瞬即逝,我陡然反應過來,它死了。
貓閉著眼睛,靜靜地俯臥在土坑裡,微垂著頭,雙眼各留出一條縫隙,似睡非睡般注視著眼前的土地。似乎很安詳。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假象。
初次見到這隻貓,是去年夏天。
它是一隻菸灰色長毛虎斑貓,鼻子是凹進去的,大概有加菲貓的血統,一副欠揍的嘴臉。它的長毛異常雜亂,像舊時代瘋婦人的頭髮,亂糟糟攪在一起,摻雜著草根和浮土。有些已經掉下來的毛髮拖遝成團,在後腿處啷檔著,拖在地上,被積水或者它自己的尿液打濕,成了一坨趕氈的穢物。
我看到它的時候,它正在吃樓道口處擺出來的貓糧,那是一樓的老太太專門喂流浪貓的。它發現我駐足觀看,立刻躲到了拐角後麵,隻露出一雙昏黃的眼睛警惕地窺視我。
我想,這可能是一隻受過虐待的流浪貓,對人極為忌憚。
老太太端著貓糧走出來,看到我就開始絮絮叨叨地聊閒天。我本能地在口罩下襬出諂媚的笑臉,雖然她看不見,但是這笑容抻起的唇形能使我的聲音聽起來友好恭順——即使我自己都知道這有多虛偽而無用。我扶著老太太下了台階,隨口附和她的絮叨。
她說,這貓來了幾天了,很怕人,可能是流浪的時候受過虐待。
哦,是啊。跟我想的一樣。
她說,這貓長得挺好看,是個品種貓,主人不要了,真可憐。
我安慰道,可能是發情時走丟了吧。
老太太閉上眼搖頭,壓低了聲音,一看就是要八卦的樣子。
她說,這貓就是六樓一戶人家養的,年初走丟了,現在找回家來,主人不要了。他們家剛添了孫子,省得麻煩,不想管。前天那男的看到,說,這不是咱家貓嗎?那女的就拉著臉拽他,不是不是,說你看錯了。其實就是不想要了。
老太太描述的時候,連音調和神情都極儘模仿,像舞台上的話劇演員般誇張,又是撇嘴又是皺眉,滿臉的不屑,感歎人呐,心眼兒太壞……我這又是貓糧又是火腿腸的,一個月也不少錢呐……就是壞心眼子,這也是條命啊,說扔就扔了,不怕會有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