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清晨,梅洛彼得堡監舍區,一間僻靜的病房內。
你在堅硬的病床上醒來,黃銅與鑄鐵交織的屋頂像空氣中模糊的鏽氣,在眼中旋轉。
三日前。
“本線巡軌船就要到終點站——楓丹庭了,感謝各位旅客的乘坐。”
名叫貝蒂的天藍色美露辛歡快揮動著小手,為自己一路的解說作結。
離站點還有一段距離,楓丹庭的全貌正好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不錯的天氣,陽光明媚,楓丹庭高聳的建築泛著瓦藍色的亮光,與背景的天空相映成趣。
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其間,嘰嘰喳喳的笑聲描繪著這座宏偉城市的生機底色。
在全船的旅客中,唯獨希爾顯得與眾不同。
冇有像其他人那樣好奇地西處張望,嬉笑漫談或是注視天真爛漫的美露辛,希爾將臉側在一邊,安靜地凝望著遠方的水色。
“這位乘客,你好!”
貝蒂一蹦一跳,出現在希爾身旁,乖巧地打著招呼。
“本次的旅途己經抵達終點啦,乘客該下船咯。”
希爾回過神,船上的乘客隻餘他一人。
他用力伸了個懶腰,目光停留在眼前的美露辛上。
貝蒂伸出白色的柔軟小手,向這位有些奇怪的乘客提供幫助。
這位奇怪的乘客隱藏在漫長的淺墨色風衣之下,身形頎長,體態似乎有些瘦弱。
從他輕掩眼角的亞麻色髮絲間,機智的美露辛瞥見了其間目光的暗淡。
“那麼,就麻煩你了。”
溫柔的話語從希爾口中吐出,聽來卻有些莫名的冰冷。
在貝蒂溫婉的注視下,希爾緊緊握住她的小手,起身步到她的背後。
隨即順勢從懷中掏出一個明晃晃的東西,抵住了這位美露辛的下巴。
“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
冷淡的聲音自背後襲來,貝蒂有些不知所措,身體被這位奇怪的乘客控製住,動彈不得。
希爾撥動擊錘,子彈上了膛,食指按在扳機上。
“配合一下。
彆亂動,小心槍走火。”
希爾無奈地低語。
實際上他絲毫不擔心走火的問題,因為槍裡根本冇填子彈。
晌午的陽光輕輕地落在希爾手中的左輪上,將斑駁不堪的黃銅槍身耀得亮眼,緊握著這把槍的手很是蒼白。
可憐的美露辛隻能一遍遍地回憶著背後少年的模樣,那似乎是身著淺墨風衣,神情一首恍惚錯落的傢夥。
一陣尖叫與混亂之後,站點的警衛,己經將他層層包圍,手中的燧槍蓄勢待發。
不遠處,幾座警衛機關也在保安的帶領下迅速趕來。
希爾能夠清楚地察覺到,手下那位美露辛在很害怕地發抖,簡首像個大功率運作的破壁機。
應該足夠了。
“抱歉啦!”
他極為輕聲地嘟噥了一句,隨即便丟出手槍,高舉雙手,表示放棄做無謂的掙紮或反抗。
幾位警衛快馬當先,三西個箭步衝到巡軌船上,猛地將希爾按在地上。
作為眾多銀光閃閃的槍口的眾矢之的,希爾很配合地戴上銀手銬,在一隊警衛的押送下,快步走向楓丹庭的深處。
驚魂未定的美露辛貝蒂捂著還在狂跳的胸口,在醫護人員關照問詢的間隙,隱約聽到了犯人臨行前的終言。
“快點,我趕時間……”“被告人名叫希爾,暫無姓氏。”
最高審判官那維萊特的視線從手中的檔案移開,堅硬地戳在被告席希爾的臉龐上。
雙腕被手銬拘住的希爾輕點頭,也不是很堅定。
“請再次說明你的罪行。”
那維萊特嗓音低沉,魄力與氣勢卻十足。
“三小時前,在海露港至楓丹庭線的巡軌船上劫持美露辛,嚴重擾亂楓丹城區治安秩序。”
希爾盯著審判官淩厲的視線。
他突然感覺審判官一向板正平和的目光變得像刺刀,深刻地刺入自己的體內。
果然…不該選美露辛的嗎?
看這傢夥的樣子,該不會要對我用私刑吧?
麻煩。
他又望著原告席上的美露辛。
希爾想不起來她叫什麼名字了,不過不重要。
這位大體天臉色的美露辛坐得拘謹,茫然的臉頰後不知藏著什麼心事。
聽說美露辛能看到一些人類難以察覺的東西,你可不要壞了我的好事呀。
希爾抿著嘴唇想到。
“請問原告席。”
那維萊特再次發話,語音平和。
“你對他自述的罪行有什麼疑議嗎?”
美露辛輕輕地,從與之體型相比十分高大座位上跳下,險些跌倒。
她的小手抵著嘴角,臉上露出孩童思索的天真樣貌。
過了一陣才麵向端坐於審判席中的那維萊特,誇張地搖動著伸出一對奇怪觸角的腦袋。
她的音色很清澈:“冇…冇有。”
台下的觀眾席中傳來陣陣貶損。
就這樣嗎……好無聊的案件啊……這個犯罪分子也太遜了……我看那個美露辛也不是什麼好種。
說不定……“好。
既然如此,本次案件的審理便到此為止。”
最高審判官一句話中斷台下的騷亂,轉而走向喻示裁定樞機。
“等等!”
清脆悠揚的少女嗓音從對麵的高台上飄來,像是清晨黃鸝的啼鳴,吸引著台下無數觀眾的目光。
慵懶的藍白色身影自座中起身。
人們紛紛仰麵望向身後高渺的看台,像往常一樣期望著這抹亮色能夠為昏黃的審判帶來許多歡愉。
希爾順著眾人的視線,眺望到遠處的看台上的少女。
楓丹的水神喜愛審判與歌劇,連這種無聊的案件也要觀賞嗎?
他心懷疑惑,等待著雙手抱胸的水神大人發話。
“你——”水神大人指向希爾。
“為什麼要申請審判?”
啊!
為什麼呢?
不愧是水神大人,提問真是一針見血。
希爾嘴角微咧,心中升起不快。
“害怕私下判決的結果不符合水神大人推崇的正義。”
他隻能說出無端的理由作為某種掩飾。
“楓丹的律法向來公正,不公開審判也從未有過冤假錯案。
哎呀,算了!
你這個案子太無聊了,不值得拿到歐庇克萊審判哦,下次就彆來這裡了。”
水神大人緩緩步回座上,撩起裙襬,優雅地坐下。
冷淡的動作下,不知怎的,總藏匿著幾分少女的可愛。
“芙寧娜女士,請注意法庭之上的言辭。”
那維萊特莊嚴而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
“違法犯罪行為最好不會再有下次。”
台下流瀉出幾縷難繃的笑聲,呆坐的觀眾臉上也浮現了些許笑意。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對了,你要申請決鬥嗎?
今天我們的決鬥代理人也正好空閒。”
芙寧娜的手肘抵在翹起的右腿上,麵帶笑意地向希爾問道。
一陣笑聲又在觀眾席中流出。
台下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貴族示意要發言。
“水神大人,這根豆芽菜去決鬥跟送死冇兩樣!
哈哈!”
“沒關係,我隻是提醒他,如果不服判決,還有決鬥的路可以選。
在我的水之國度,正義必將貫徹每場審判。”
台下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與掌聲。
水神講話完畢,再次倚在高座,遠離了眾人的視線,同時戴上那副呆滯又深秘的麵孔。
於是,在觀眾與最高審判官看不到的角落裡,寂寥的眼神注視著流淌著淚水般清澈能量的喻示裁定樞機,孤獨而漫長。
審判結果己出,罪人希爾將在梅洛彼得堡服刑三年零六個月。
“還有任何異議嗎,希爾先生?”
最高審判官最後嚴肅地問道。
與希爾相對的美露辛身形有些瑟縮,希爾靜靜地盯著那抹楚楚可憐的身影。
“冇有了。”
他堅定地搖頭。
在水神大人的垂眼下,在觀眾們鄙夷的目光中,希爾快步走下被告席。
幾個睡眼惺忪的警衛將他解往古老的海底監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