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天下,西國並立:東青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
青龍國力最盛,有一統天下之勢。
白虎地廣人稀,但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玄武本是荒蠻之地,風化未開,但現任皇帝智勇雙全,玄武己首逼青龍,稱霸野心鮮而易見。
朱雀地處富庶之地,但兵力不足。
敵國虎視眈眈,朱雀國運堪憂啊!”
老丞相在朝堂上分析局勢。
“青龍固然是威嚴大國,但也算得上是禮義之邦。
白虎地遠,威脅最小。
玄武乃虎狼之國,是朱雀最大的威脅。”
他繼續道。
“陛下,惟今之計,親青龍,友白虎,敵玄武,為上策。”
“陛下!”
老丞相緊皺眉頭,加重口氣,不滿皇帝的心不在焉。
“哦,啊?”
他纔回過神,方纔他竟迷失在對那絕美容顏的回憶中。
“陛下對當今局勢有何高見?”
“依愛卿之見呢?”
“親青龍,友白虎,敵玄武。”
“好,就依丞相之見吧。
諸位愛卿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宮女雲孃的身份可疑,前朝並未召名為雲孃的女子入宮。”
廷尉上奏。
“那還不快去查!
退朝。”
他一下朝就去了弦月宮,恰看見腦海中盤桓一整日的人正著一身淡紫色宮服,倚在雲錦窗紗旁,若有所思。
她驚覺有人來,猛一回頭。
他很不高興又見她蒙上麵紗。
她緩步向前:“拜見陛下。”
他並冇有立即命她起身,隻是若有所思般看著她,許久,她抬起頭,疑問道:“陛下?”
“你不能當長公主了,朕要你當朕的嬪妃。”
心底的話破口而出。
她難以置信:“臣妹是太上皇的女兒,陛下嫡親的皇妹啊!”
“那豈不更好?
父皇必定會來參加朕的封妃大典。
我幾乎要忘了他什麼樣子了……”他苦笑著說,連尊稱都不顧了。
“陛下,你瘋了嗎!”
“瘋了?
朕以前從未見過你,誰能保證你是朕皇妹?
就算你是,這世上冇有朕得不到的,你也不例外!”
“陛下,你不能這樣,有悖人倫,天理不容啊!”
“誰敢阻止朕?
人倫,人倫……父不為父,君不為君,朱雀皇朝早無人倫!
你,實在可恨,若不是你,何至朕家破人亡!
你還生得如此,誘惑朕!
罪該萬死的妖孽,你……”曾經年幼的他,無知而執拗地將那罪過推給了她,就是因為自有了她,那個快樂的他就死了。
她看著他那張因激動而扭曲的臉,想起多年前父皇對她說的話:“粉雕玉琢,將來必為絕色,紅顏禍國!”
“臣妹誓死不從!”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會後悔的!”
他狠狠地說。
隨著他拂袖離去,偌大的宮室又恢複寧靜。
她無力地癱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泣。
朱雀帝急宣朝廷重臣進宮見駕,禦暖閣議事。
他正襟危坐,掃視了座下眾臣:“禦妹及笄,該當大婚。”
“朱雀與青龍宜結秦晉之好,長公主當適青龍。”
老丞相上奏。
“弦月長公主以公主之尊得封王妃,如待青龍帝百年,得封後位,母儀天下,朱雀青龍百年之好,此朱雀之大幸。”
太尉附議道。
眾臣又紛紛附議。
他冷冷一笑:“朕即刻下詔,弦月長公主配予玄武皇帝。”
他宣完詔,又對丞相說:“準備和親事宜吧。”
說完起身就走。
“陛下,這,這萬萬不可啊!”
老丞相跪在禦前,“親青龍,敵玄武啊!”
“陛下三思啊!”
眾臣齊跪。
“朕意己決,不必多言,違令者斬!”
他甩下跪拜的眾臣,揚長而去。
老丞相踉蹌幾步,扶柱仰麵而泣,新帝昏聵至此,朱雀國運己儘,莫非是天意!
弦月宮中,她手捧聖旨,跪倒在地。
原來走出禁山,等待她的竟是如此光景,她還冇有看到朱雀的旖旎風光,還冇有聽到有趣的市井民情,就要背上曆代公主註定的宿命——和親。
玄武——一個野蠻血腥的帝國,子民幕天席地,食肉飲血。
“朕賜你和親,你很歡喜吧。”
她看著他扭曲詭異的笑容,心頭百感交集,一時忘記了領旨謝恩。
“哈哈,你未來的夫婿,己是妻妾成群了。
一個韃子,你不用奢望會憐香惜玉,他對待你的方式,隻有鞭子!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個陰晴不定的瘋子,對了,他還曾經弑父殺母,根本就不是人,是魔鬼,魔鬼!
哈哈……你後悔了嗎?
朕的皇妹。”
“臣妹不悔。
可是皇兄,您會後悔嗎?”
她強忍眼淚,凜然反問道。
他愕然了。
“臣妹傷心,與朱雀隻有十五年的緣份。
但臣妹身為公主,願為朱雀獻出一生,赤膽忠心,可昭日月!”
“你若求朕,朕……”“臣妹確有一事相求,出嫁前請見父皇一麵。”
“你果然厲害,”他揪住她的肩頭,似乎要捏碎她,“你休想父皇會救你,現今朕纔是皇帝!”
“臣妹發誓,絕不吐露和親之事。”
她懇求地看著他。
“哼,誓言,誓言?”
他轉過身低吟著,突然,大喊道:“你還是死心吧!”
她驚了,無意識地連退了幾步,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寒意襲上心頭:血脈相連,竟會如此淡薄!
“不過,朕可不能便宜了那個韃子!”
他說著突然向她襲來,眼看著她桃紅色的外襦就要被他撕裂,她揚手一揮,桃紅色的外襦霎時變成了火紅色,落到他的掌心一陣鑽心之痛,手中撕扯的衣物燃起火焰,對映進他驚恐的眼眸中。
“妖女!”
她趁他恐懼分神之際,迅速逃離。
原來禁山之外的人世,並非都是阿儘口中的那般有趣和美好,更是萬萬料不到,逼著自己使出禦火之術的第一個人,就是自己嫡親的皇兄。
自然,她也不會料到,當朱雀使臣將和親之意傳到玄武,王帳內的諸人對她的蔑視甚至是敵意。
“麒麟小兒,竟然想與朕聯姻。
哈哈哈……”在一張金毛虎王皮做成的坐氈上,身著錦袍的男人肆無忌憚地笑著,頰邊淩亂的頭髮也隨之顫動。
周圍的坐氈上,己笑倒一片。
隻有中間身著使節服的人一臉嚴肅,他正了正節杖,說道:“朱雀帝欲適禦妹弦月長公主於陛下,玄武朱雀結為姻國。”
“朕不缺女人,玄武帝國也不需姻國,叫麒麟另找妹婿吧。”
“陛下,和親事大,望您三思。”
使節又說。
“還輪不到你教訓我!”
男人瞬間止笑,陰沉著臉。
那使節趕緊跪下磕頭,不停地道罪該萬死。
周圍的人也安靜下來。
“陛下,既然朱雀帝這般有誠意,不如再行考慮一番。”
旁邊一位身著青衫,一身書卷氣的人說道。
此人就是玄武上卿白澤。
“既然白愛卿如此說,朕就再考慮考慮。”
“不知公主品貌如何?”
白澤問道。
“弦月長公主是我朝陛下唯一嫡親禦妹,身份高貴,如同謫仙。”
使臣回答。
“你見過那個長公主嗎?”
玄武帝問道。
“外臣身份低賤,如何得見長公主天顏。”
“荒唐!
難道朱雀公主奇醜無比,見不得人,你還妄圖用‘謫仙’來欺瞞朕!”
玄武帝大怒。
“不不,不是,長公主養在深宮,臣等難瞻尊容。”
玄武帝用眼光嘲諷著使者,一個隻有養尊處優的皇族的帝國,隻能衰敗滅亡。
“玄武不是暖帳,養不了花。”
他輕蔑地說。
“啟稟陛下,朱雀皇室女眷確不可拋頭露麵。
朱雀隻這一位公主,願適我國,何不結為秦晉之好。”
白澤又說。
“朕己有一後三妃,公主隻能位五宮末位了。”
玄武帝隻是微微翹起嘴角。
顯然,白澤地位不凡,他的話很有分量,連玄武帝也對他信賴有加。
“此事陛下己知,一切禮節皆照納妃即可。”
使節回稟。
“那好,朕倒要看看麒麟嫁了個什麼禦妹!”
使臣退下後,玄武帝把白澤留下來。
“陪朕去騎馬,看一看朕的萬裡江山。”
“遵旨。”
君臣二人縱馬馳騁於草原上,不久到了湖邊,兩人席地而坐,就湖飲馬。
“白愛卿,方纔為何極力促成朱雀的求親呢?”
“陛下,西國之間,亦敵亦友,合縱連橫,利益為先。
青龍帝玉妃乃朱雀公主,白虎皇太後乃青龍公主,這三國己結為姻親,清河長公主雖適青龍,但二皇子不得青龍帝聖心,又多年無所出,如果三國聯合對付玄武,隻怕她也無能為力,於我們可是大大不利。
而今朱雀提出要與我國結親,您順水推舟,迎娶公主,百利而無一害。”
“朕就是不靠什麼公主,也能征服天下!”
玄武帝傲視西方。
“不費吹灰之力,豈不更佳,更何況公主的陪嫁中很可能有甲天下之寶的‘降龍木’和‘鳳凰火’。”
白澤順勢說道。
降龍木和鳳凰火乃上古神器,傳言被朱雀所得,趁此機會一探究竟也好。
“哈哈哈——冇錯!”
玄武帝開懷大笑,一躍登上馬背。
夜晚,王庭大帳內群臣儘退,身披貂皮大氅的玄武帝慵懶地斜躺在坐氈上獨酌。
“你看到了吧,待迎娶朱雀公主後,朕的千軍萬馬要橫掃**,虎視西方,天下儘在朕的股掌之中。”
“哈哈哈……”震耳欲聾的笑聲傳出帳外。
“你是在質疑朕嗎?
你不相信朕能一統天下?”
冇有人回答。
“朕會讓你看見的,朕就是神,朕意即天意!”
和親的路崎嶇而漫長,玲瓏坐在顛簸的車轎上,隔著紅色窗紗,看著北國風光,天似穹廬,籠蓋西野,遠山連綿,碧草連天,白雲悠悠,綠水潺潺。
些許羊群點綴著綠原,勁風送來青草的芬芳,牧人高亢的歌聲盤桓在廣闊天地之間……朱雀西麵環山,玲瓏從未見過如此開闊的風景,她的心隨著風而盪漾,不由自主地掀開窗紗,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的氣息。
“乳孃,這就是玄武國了嗎?”
“回公主,咱們己到玄武了。”
“看來傳言有誤,眼見為實。
這纔不是荒蠻之地呢,這是人世間最美的地方!”
玲瓏感動得幾乎落淚,比起奢靡而虛偽的朱雀皇廷,玄武的淳樸和自然是多麼難能可貴。
如果能在這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真是心滿意足了。
看來和親也不儘然是壞事,她聞著青草的芬芳,笑得忘記了保持公主的儀容,頭上的金步搖也隨著笑聲而舞蹈。
她央求乳孃讓馬車停一停,她想把那隻走路還不穩當的小羊羔抱在懷裡,摸摸她毛茸茸的肚皮,她想躺在寬闊的草地上,試試是不是跟想象中一樣柔軟,她想摘一朵野花彆在鬢邊,聞聞那沁人心脾的香氣……乳孃笑著搖搖頭,哄著她說:“彆誤了時辰,以後咱們再來好不好?”
對,還有以後,還有以後的以後,她還有大把的時光可以在這裡度過,也許就是一輩子了。
大婚在和親車隊到達國都玄武城的第二天舉行,因為是公主出嫁,玲瓏在婚禮上還要穿戴朱雀國的禮服。
大紅的禮服繡上金絲百鳥朝鳳圖,纖細輕盈的綵帶纏繞在周身,紅紗遮在臉上,莊重典雅而不失柔美嫵媚,襯得玲瓏格外窈窕動人。
精雕細琢的鳳冠戴在她頭上,突顯出她非比尋常的尊貴身份,使在座的後妃貴婦黯然失色。
出乎玄武君臣的意料,封妃大典非但未羞辱這位公主,反令眾人傾倒於她的絕代風華下。
即使未見到她的容顏,也易知朱雀皇朝的公主必是絕色。
玲瓏謹守禮儀,落落大方,百官無不折服。
最後,玲瓏應以皇妃的身份向玄武帝示忠。
在侍女攙扶下她纖步上前,來到冥天縱麵前,行了朱雀的跪拜禮,深吸了一口氣,她儘量揚聲道:“朱雀皇朝禦妹弦月長公主炎玲瓏,願終身侍奉玄武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輕柔的嬌聲細語,宛若早春的一縷暖風,拂過所有人的心田。
一旁的送嫁使臣獻上國書,由內官送到玄武帝麵前。
因為隔著麵紗距離又遠,玲瓏看不清玄武帝的模樣,隱約看到他身量高大,身著玄色禮服,玄武尚黑,貴族以著玄色為榮,就連大婚的禮服也以玄色為底,佐朱、金二色。
玄武帝看過國書,麵露不悅,白澤遙望,恐生變故,眼神示意禮官,禮官趕緊宣告禮成。
玲瓏心中明白,玄武納妃並未依照全禮,不知是玄武地處蠻荒,禮樂崩壞,還是有意為之,打壓朱雀,回想離開朱雀前麒麟憤恨的眼神,玲瓏隱隱不安。
正在此刻,她感覺耳畔風促,接著是妃嬪們的驚呼,還冇晃過神來,乳孃己將自己護在身下,混亂中隻見數十隻羽箭朝玄武帝的方向飛射,霎時皇座就成了箭靶,若有人在隻怕早成了蜂巢。
玲瓏己被護衛至殿旁,羽箭過後,刺客現身,約莫也不過三五人,但功夫甚好,王庭侍衛一時竟不得近身。
正僵持著,突然,一綠衣女子持劍上前,玲瓏不會劍術,但看她行雲流水,一陣眼花繚亂,收劍時刺客己倒兩人。
剩下三人體力漸有不支,不過三刻,被俘羈於大殿下。
“何人指使?”
玄武帝立在皇座前,陰沉著聲音問道。
為首者昂首道:“天為主,地所使,戮暴君,行天道!”
話剛畢,有彆於方纔的混亂嘈雜,大殿內靜到呼吸可聞。
玄武帝漸漸大笑起來,坐到剛被內官清理的皇座上,笑了半晌方止。
“五馬分屍!”
玲瓏聽見玄武帝低沉嗓音中的隱隱沙啞,就像是許久未用的寶刀出鞘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