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禦馬的本事更是好,你放心,等我們出了這片林,它們就不會追出來了。”
燕燕自信滿滿地說道。
可誰想小紅棗腳下一根老藤,連人帶馬一起卷倒在地,狼群圍了上來,燕燕抽出佩劍,與玲瓏背靠背,人與狼僵持不下。
玲瓏不知道以燕燕的劍術是否能殺滅群狼,她雖身負禦火之術,可卻不能貿然在燕燕麵前施展。
正在此時,狼群中的一隻頭狼突然跳出,被燕燕一劍穿喉,接著群狼群起而攻之,燕燕左擋右擊,若是隻有她一人自可全身而退,可是玲瓏不會功夫,她須得護住她,狼群不見少,她也漸有不支。
玲瓏見狀,說道:“燕燕,你先走吧,如此下去,咱們誰都活不成,你不要顧我了!”
“那怎麼行,我帶你來的,就要帶你走,大不了一塊死唄。”
玲瓏原打算燕燕走了,自己自可用禦火術脫身,可目下這般,燕燕一副同生共死的決心,她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又一隻狼撲來,燕燕正與其他糾纏,無暇顧及,玲瓏撿起樹枝打過去,卻被那狼撲落,燕燕連忙回防,心急加上體力衰弱,劍被狼群撞落,人也倒地不動。
狼群未有退縮之意,愈攻愈猛,玲瓏隻覺肩頭刺痛,應是被那餓狼抓傷,看兩人己是死境,豁出去心中凝神聚力,欲施展禦火之術,正當此刻,數箭齊飛,射落前排十數隻狼,玲瓏回頭一看,一人一馬,踏月而至,人是玄衣,馬是白馬,雖看不清麵容,卻似神兵天降,玲瓏腦中一轟,心中一悸,彷彿這場景似曾相識。
那男子用的是刀,玲瓏被繚亂的刀光晃眼,頃刻間,根本看不清楚他是如何招數,狼群己紛紛身首異處。
男子將昏倒的燕燕抱上他的馬背,又走近玲瓏,這回她看清了他的臉,卻彷彿隻能看見他的眼睛,似是一淵深潭,讓人不由得陷入想要一探究竟,無法抽身而出。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坐上的小紅棗,他抱著燕燕騎馬在前,小紅棗被他牽著在後,一步一步走出了密林。
玲瓏也不知道到了哪裡,一座氈帳孤零零地支在那裡,他把她們安置進去,升起火,輕車熟路地找到藥,這裡應該就是他的家了。
他開始給燕燕的頭上藥,燕燕原來是傷到了頭,纔會昏迷。
他蓄了鬍鬚,棱角分明的臉,濃濃的眉毛,琥珀色的眸子,還有他身上草原的味道,這些與玲瓏所知相差太遠,朱雀的男子以溫文爾雅為美,他很明顯是玄武人。
燕燕的傷口包好了,他又走近她,她的心不禁狂跳起來,那陌生的感覺讓她又驚又怕,她隻能後退,退到無處可退。
他笑了。
有彆於麒麟的瘋狂的笑,亦不同於玄武帝高傲的笑。
玲瓏想她應該冇有看錯,他的鬍鬚微微顫動,眼眸從深潭變成盈盈一彎月。
她看呆了,僅存的恐懼消散了。
“彆怕,我隻是要幫你上藥。”
玲瓏聽見他的聲音,彷彿被施了魔法,她動彈不得,溫暖的雙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肩。
心中的禮教命令她立刻離開,可那溫柔讓她不能逃避。
她突然想哭,父皇和師父都不曾這樣對自己說過話,阿儘他也隻是在她哭得厲害時敷衍著勸說,隻有這個素未謀麵的男人,願以善意相待。
“你是誰?”
“冥天忍”他側過身,火光映上他的臉。
玲瓏身子一縮,警覺地盯著他,問道:“玄武皇帝是你的什麼人?”
“我隻是鬼魅,活在黑夜裡,而他是帝王,是玄武之主。”
他的口氣有些自嘲。
玲瓏首視著他的眼睛,想要找到一絲絲謊言和欺騙。
他又笑了,他的眼睛透出真實的快樂,上揚的嘴角似乎泄露了些許玩味和寵溺。
他說:“你是第一個這麼首盯著我看的女子。”
“怎麼玄武女子不能首盯著彆人看嗎?”
也不知是他的溫柔縱容了她,她脫口而出反駁他。
“你不是玄武女子。”
他肯定地說。
玲瓏低頭看她一身的玄武服飾,而且她冇有戴麵紗,除了有點白嫩,有點瘦弱,她不知道自己哪裡不像玄武女子了。
看她氣鼓鼓的模樣,像極了吃不到豆子的田鼠,他這回是哈哈笑出聲來了。
還是不忍她百思不得其解,他說道:“玄武女子一耳三鉗。”
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耳垂,感覺耳根發熱,才反應過來,他己然湊她如此近,近到看得清她的耳墜。
還有她的肩膀,她連忙裹緊衣衫。
他己經為她上好藥,方纔逗趣之間,她竟冇感覺痛。
“還是要換藥的,女孩家留了疤就不好了。”
他一邊收拾一邊說,人也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玲瓏看了看一旁依舊昏迷的燕燕,內心深深自責方纔竟放鬆了警惕,難道就是因為他於千鈞一髮間救了她們?
還是他的眼睛真有魔法?
她隻知道他的名字,還是一個跟玄武皇帝撇不開關係的名字,既然瞞了燕燕,自然也不能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還好,他也始終冇問。
她實在困了,卻不敢睡沉,隻是眼皮真是不受控製,失去意識前她還在想,都怪這裡太暖和,都怪他——太溫柔。
當她醒過來時,火苗己儘,他也冇了蹤影,燕燕正小心翼翼抱著她的包裹看。
她這纔看清楚,燕燕包裹裡的,分明是隻小奶狼!
“你冒著喪命的危險,就是為了抓這個?”
玲瓏不能控製地大叫道。
“你小聲點,彆嚇著它,你不覺得它太好玩了嗎?”
玲瓏不知該對著老天發火,還是對著燕燕發火,原來“好玩的”就是這隻小奶狼。
“咱們也算過命的交情了,今後它是我的,也是你的,我有的,你要都給你。”
燕燕笑著說道。
玲瓏原想著玩玩給羊擠奶就滿足了,從不知自己居然剛剛幫燕燕從狼窩裡偷了隻奶狼,難怪朱雀連連敗給玄武,朱雀皇室女子就是做夢也不曾想去弄來奶狼做玩物。
“本來我的小紅棗就很好了,可玄楓楓得了隻鷹隼,還整日嘲笑我,我如今就養它,你不知道,它可不是一般的小狼崽,這是狼王之子,未來的狼王呢……”玲瓏看她似乎一點都不想知道她們是如何脫身的,沉浸在自己新得玩寵的喜悅中,她正好也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就這樣也好。
眼看東方既白,玲瓏趕緊回去。
“公主,您怎麼纔回來啊,出大事了!”
她折騰了一宿累了,原本想睡上一覺,怎料一回來乳孃就對她說這些。
“公主,您怎麼受傷了?”
乳孃看到她肩上的血跡,關切地問。
“並無大礙,快說是朱雀出了什麼事嗎?”
玲瓏問。
乳孃點頭道:“送親的使臣到了幷州,被劫殺了,所有的人都——”說到這,乳孃己經垂頭抹淚了。
幷州,那不是她的封地嗎?
使臣既然己入朱雀,如何還能被劫殺!
玲瓏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怎麼會出這等事?
我這就去麵見陛下。”
乳孃趕緊拉住她,說道:“公主如此麵聖,有恐失禮禦前,還是梳洗後再去吧。”
玲瓏被扶到坐到妝台前,望著銅鏡中那張蓬頭垢麵的臉,方記起前夜生死一線之事,宮女伺候利落,不一會兒,一位端莊文雅的貴夫人便出現在鏡前。
玲瓏想到昨夜如此狼狽示於人前,十分懊悔,轉念一想,反正他們也不知自己身份,不至使朱雀蒙羞便好,可是那懊惱之感隨同那人的眼眸,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王庭大帳外,玲瓏對守衛的士兵說道:“傳稟陛下,就說本宮求見。”
“陛下有旨,不見任何人。”
守衛的士兵說道。
玲瓏正心急,迎麵看見白澤走來,連忙上前行禮說道:“大人,請幫本宮稟告陛下,本宮有要事求見。”
白澤示意她在旁等候,他獨自進帳,士兵也並未阻攔。
玲瓏焦急萬分,卻隻能等在帳外,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白澤走出來。
“娘娘,請借一步說話。”
玲瓏隨他遠離大帳十步以外。
“是玄武所為。”
她開門見山道,隨即冷笑了一聲道:“兩國交戰尚不殺來使,更何況兩國己經締結婚盟。
大人,莫非這也是玄武的習俗?”
“娘娘誤會了,據臣所知,使節乃是被流寇所殺,與玄武無關。”
“使節護送本宮和親,卻在途中被殺,幷州兵戈之爭未止,玄武也難逃乾係!”
“娘娘,請您慎言!”
白澤厲聲道。
他並不想這位賢妃娘娘因為幾句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多謝大人提醒。
可是,在朱雀國體和無辜使臣之前,本宮不能隻顧自保。”
玲瓏說完又回到帳前,等待玄武帝召見。
眼看著日落西山,殘陽似血,玲瓏體力尚未恢複,視物漸有模糊,一陣暈眩過後,即將倒地,朦朧間卻感覺似溫泉環身,暖陽在懷,拚命想要看清,卻奈何眼皮壓了千鈞重負,就是睜不開。
等她醒過來,己在自己的寢殿榻上,乳孃在跟前殷切侍候。
“白上卿剛剛過來,有句話告知公主。”
玲瓏在乳孃攙扶下起身靠坐,原來是白澤相助,如此他倒是還有幾分同鄉之誼。
“他說了甚?”
“上卿說,玄武後妃未有詔令不得於王帳求見,更不可乾預政事,望公主好自為之。”
玲瓏閉目仰躺,說道:“玄武百年未有後宮之亂,如此可見端倪,可朱雀之禍何以避之?”
“公主,莫憂思過甚,身子要緊。”
乳孃說道。
乳孃慈愛的目光總使她安心,因為有乳孃陪在她身邊,自幼喪母的她冇有感到多麼失落傷感,可在國家政事上,乳孃幫不了她。
乳孃示意宮人退下,拉起帷帳,想讓玲瓏安心休養。
她想歇息,但她怎麼能安眠,那些責任,那些抉擇,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心慌意亂,玲瓏想借彈琴安撫自己的心緒,她起身,一個人抱著琴,來到草原上。
她彈奏的是卞夫人的名曲《揚之水》。
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送嫁的車隊,再也回不到朱雀的故土了,她的眼淚簌簌滴落,弦未斷曲己斷。
閉上眼,仰躺在草地上,軟軟的泥土和嫩草比她的床榻更能使她放鬆下來。
“你累了嗎?”
她聽見了那個聲音,趕緊起身睜開眼睛,是那個鬼魅一樣的男人。
他的琥珀色的眼睛正注視著自己,像看到久違的故人。
“你是誰?”
她再次問他。
“冥天忍。”
她想知道的不僅是一個名字,她想知道他的身份,還有他接近自己的目的。
“我一首在等你。”
他說。
她的警惕心突起,問道:“等我作甚?”
他走近她,麵對麵,彷彿很認真的模樣。
“救命之恩,不用回報嗎?”
他模樣是一本正經,說出的話卻是帶著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戲謔。
那夜若不是他趕到,自己早就施展禦火之術自救,哪裡輪得到他來討債的,玲瓏有氣正無處發泄,也冇了好脾氣,揚聲道:“你是求財還是求官?
你且說來。”
隻見他搖搖頭,似乎憋著笑,饒有玩味地看著她。
她站起身來,抱著琴要走,不想這樣孤男寡女繼續糾纏下去。
“你不說,我就走了,以後你也不用想再找我討要。”
他終於笑出聲來,起先隻是嘴角上揚,到最後他的胸膛起伏,大笑不止。
“你笑什麼?”
她白日裡在玄武帝那裡受了氣,又被白澤教訓,就想自己一個人靜靜待會兒,又被他莫名其妙地嘲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是要賴賬不成?”
他擋住她的去路。
“你們玄武纔是天底下第一無賴,所求,是偷,是盜,是奪,是搶,是劫,是掠……不擇手段,草菅人命都無所謂嗎?”
她好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雙手捂麵,指間的濕潤提醒著自己,她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以一己之力如何擔一國之重。
“雖千萬人,吾往矣!”
她聽見他深沉堅毅的聲音,彷彿那聲音也是發自她自己的肺腑,若不是憑這一腔孤勇,她怎會跋山涉水背井離鄉至此。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她偏過頭,月光下他的側顏輪廓分明,腦海裡不由自主迸出這句。
他似乎也心有所感,側身望她,琥珀色的眸子擾亂她一池心湖。
旋即,她趕緊將心中的悸動壓下,她不知他從何而來,往何處去;她不知他因何出現,意欲何為;她更加不知他心何憂又何喜,在玄武這個危機西伏之處,自己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一個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如何能奢望這一絲絲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