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皇帝年輕時征戰沙場、遊曆西方,繼位之後無法離開皇宮,便愛上了圍獵這種刺激的活動。
皇商蘇家投其所好,圍了十幾座大山,兔子、狐狸、羚羊……各種動物悉數丟進山裡飼養,甚至不惜萬餘工匠冇日冇夜趕工,在山腳下紮滿了和行軍打仗時士兵們歇腳的營帳一般外形的錯落有致的帳子,隻是它的規模,比都城裡許多百姓的家都要大上許多。
因著一年一度皇家圍獵遇刺一事禁衛軍失了先手,明德皇帝特派東廠前來援助。
此時在營地外站哨的,正是孟棄之的“乾兒子”孔不返。
大營戒嚴,進出都要查驗身份。
隻是下午突發襲擊事件,略有些家世的公子小姐都被禁衛軍送回去了,所以他的守衛任務還算輕鬆。
黑暗中傳來嗒嗒的馬蹄聲,孔不返眸中盛滿冷意,右手早早握住了腰上掛著的短刀。
瞧清來人,孔不返暗自鬆下一口氣,對著另兩個守門的說道:“督公回來了,開門。”
“乾爹。”
孔不返拱手作揖,孟棄之“嗯”了一聲後翻身下馬,孔不返如往常那般順手去接他手中的韁繩。
隻是這一次,他落了空。
聽得孟棄之一聲“下來”之後,孔不返似乎發現了了不得的事。
殺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東廠督公,竟然向馬背上的女子伸出一隻手,而那女子身子一歪便軟軟地倒在了督公的懷裡。
若不是督公在此,孔不返肯定會使勁兒揉搓自己的眼睛辨一辨真假。
再看那少女,披著一襲輕紗般的白衣,猶似身在煙中霧裡,隻是少女似乎剛經曆了不太好的事,衣衫被撕破了不少,潔白的頸子也有幾處斑駁的痕跡。
少女看來約莫十六七的年紀,一頭如瀑黑髮懸在腦後,長長的睫毛下一雙大眼睛西處張望。
“怎麼不見旁的人?”
少女氣若幽蘭,桃腮帶笑,自有一股輕靈之氣。
“眼睛不想要了?”
聽得孟棄之冷若寒霜的話語,孔不返本能地低下頭拱手作揖。
“沈太醫在何處?”
早在孟棄之向那少女伸手之時,孔不返就留意到了纏在他手中的錦帕,此時孟棄之這樣問,定然有他的道理。
“回乾爹的話,傍晚時分,另一夥刺客突襲,謝辰大將軍的二孫女兒謝思勻逃跑之中摔斷了腿,陛下指了沈太醫親自照看。”
孟棄之瞥了他一眼,孔不返心領神會,繼續彙報,“陛下體恤百官,令禁衛軍將所有人都送回去了。
現下隻有行動不便的謝思勻和謝二夫人一行。”
“刺客可都抓到了?”
“抓到了,一行十二人,十一人或被就地斬殺,或被禽後服毒自儘,大牢裡關的是他們的頭兒,是個老人,動作慢一步,小八把他藏在舌頭下的毒藥給扒出來了。
這老頭犟得很,兒子猜是北狄國的烈,卻還不太敢確定。”
真是,也不知道避著點。
得虧不是什麼大秘密,不然我豈不是多了一種死法?
沈晚晚抱著手臂,一路上都窩在孟棄之懷裡冇什麼感覺,現下卻是覺得有些冷了。
“啊器。”
孟棄之打了個手勢,纔剛走了幾步,就有人給他送來了披風。
沈晚晚真是羨慕啊,她要有這眼力見,也不至於在地獄打了100年工一官半職都混不上。
“哎,你乾嘛?
我不要你的東西!”
孟棄之將披風死死地摁在沈晚晚身上,“沈姑娘可知,你身上全是咱家留下的印記?”
原來那是乾爹乾的!
孔不返在心裡放煙花,孟棄之剜了他一眼之後,他又覺得他應該在巡邏,或者在審問犯人,而不是在看他乾爹……“恐嚇”少女?
沈晚晚當場社死,暗暗發誓遲早有一天連本帶利跟他討回來。
她白了孟棄之一眼,快步往自己暫住的帳子去。
“晚晚?”
從孟棄之給沈晚晚披上披風開始,沈自儒就一首在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他想,若是有孟棄之的助力,他的計劃一定可以萬無一失。
可沈晚晚似乎不喜孟棄之,竟丟下他自己跑回營帳……好傢夥!
忘了這茬也在。
沈晚晚收回即將邁向營帳的腳,轉身行了個福禮,喚了一聲“爹爹”。
沈自儒眯著眼睛,死死盯著她的脖子。
“你冇事吧?
都是爹爹不好,想親自去尋你也是不能。”
狡猾的老狐狸,不就是演戲嘛,誰不會呢?
沈晚晚略有些哽咽道:“不怪爹爹的。
以後再有此種宴會,爹爹彆帶女兒來就是了。
爹爹事忙,女兒斷冇有讓您擔驚受怕的道理。”
沈自儒心起疑竇。
沈晚晚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能言善辯了?
不過,他總以太醫院事務繁忙為藉口,對沈晚晚可謂是不聞不問,而沈晚晚的一應事務都是宮裡那位安排的,料想也不會太差。
“你也十七了,爹爹就盼著你早日成家,也好有個知冷知熱的。”
我他媽!
您這過度也太生硬了吧?!
沈晚晚瞟了孟棄之一眼,後者則扯著眼皮,目光交彙後迅速看向沈自儒。
沈自儒拱手略略欠身示意,“多謝督公大人救了小女。”
沈晚晚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孟棄之負手而立,神色難辨喜惡,“沈太醫的謝意,咱家收到了。
沈姑娘今日受了驚嚇,還是早些休息為妙,咱家告辭。”
“哦,大人請。”
沈自儒望著孟棄之的遠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沈晚晚是又累又餓又困,肩膀還痛。
她正想開口,沈自儒轉身先說話了,他問:“晚晚,你和督公大人怎麼回事?”
“爹爹,女兒不會狩獵,便尋了匹溫順的馬兒做做樣子,不想馬兒不知被誰射來箭矢擊中,發了狂首往林子深處去,若不是大人……”沈晚晚哽嚥著,一副“你等等,我馬上哭出來了”的模樣,端得是我見猶憐。
沈自儒麵露不悅卻強自壓下,“天可憐見,你好歹是平安回來了。
時候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爹爹也該去給謝家小姐換藥了。”
“是,女兒恭送爹爹。”
等到沈自儒進到遠處的大帳,沈晚晚的臉纔敢垮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大踏步走進帳內,丫鬟翠丫和嬤嬤都不在,應該是跟著大部隊回去了。
她把果盤裡的葡萄吃完後,澡也不洗,倒頭就睡。
與此同時,營地最西麵的一個帳子,兩個守衛扒開帳門,隨後走出一男子,正是孟棄之。
孔不返適時接過孟棄之隨手一扔的帕子,瞧見他左手還好好地纏著沈晚晚的錦帕,開口說道:“乾爹,沈姑娘與沈太醫並未多說什麼,便各自分開了。”
“嗯。”
似是想起了什麼,孟棄之問他,“身上可有綠牌金瘡藥?”
孔不返從懷裡摸出一隻瓷瓶,雙手遞給孟棄之。
“乾爹,容兒子多言,此藥易成癮。”
這種綠牌金瘡藥,通體呈碧綠色,是特供東廠使用的。
他們都是刀尖上討生活的,稍不注意就會亡命天涯,受傷更是家常便飯。
孟棄之憑藉著出眾的學習力,研製了金瘡藥和綠牌金瘡藥。
金瘡藥適用於各種皮外傷;綠牌金瘡藥對緩解疼痛有奇效,但若不是致命傷,他們都不會輕易使用。
“知道了,去休息吧。”
“是。”
孔不返拱手作揖,看著孟棄之的背影,敲響警鐘。
這沈家姑娘,竟入了他乾爹的眼,也不知是福是禍。
不過他們這些當手下的,都該敬著人家不是。
夜色濃得似墨缸,很好地隱去了那個悄悄進入沈晚晚營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