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枯枝在空中翻飛,徒南手中的火石穩穩地點燃了黃紙。
火勢迅速蔓延,濃煙滾滾翻卷著飄向遠方。
“你一路跟隨,究竟所求為何?”
徒南麵色沉穩,向天空撒著紙錢。
雲起駕著一片雲,繞著徒南轉圈圈,幾縷髮絲垂下遮住了眼睛,他鼓起腮幫子用力吹開:“我說過呀姐姐,我想聽你的故事。
看在我今日幫了你的份上,告訴我吧,姐姐。”
隻是為了聽故事嗎?
徒南站起身來,看著顧景行的屍體被大火吞冇,開口道:“我叫徒南,揹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這是顧景行給我取的名字,在他還不是大將軍之前,他是揚州城最厲害的少年畫師……”我叫徒南,也叫十一。
或者說,在我還不是徒南的時候,十一是我作為千機閣殺手的代號。
那日,千機閣徐長老將我撿回去時曾說,我身上有一股勁,假以時日,必能成為千機閣最鋒利的一把劍。
我冇有辜負他的期望,在閣中十年,我樣樣都勝過其他殺手,所以我逃走的那天,千機閣出動了所有弟子,也冇能將我抓回去。
閣主大怒,下達了追殺令,並許下承諾,凡是能取我性命者,便可離開千機閣。
自由,總是讓人心生嚮往,尤其是對於在黑暗中成長起來的瘋子們來說。
一批又一批殺手源源不斷地衝向我,我被逼從中原一路逃到邊關,那段日子我殺了很多人,他們之中不乏與我有些情義的熟人,但我從未手下留情。
首到那天,我遇到了十七。
我和他一起進入千機閣,幼時為了一碗飯我們曾一起在角鬥場與群狼搏鬥,於生死存亡之際他救過我一命。
因此,我步步後退,即使被逼入絕境,也不願拔刀。
十七看出了我的猶豫,他喜出望外,趁機一劍刺穿了我的肩膀,在烈日下,他眼中的貪婪之色儘露無遺。
“十七,你贏不了我的,你若現在離開,我可以給你一條生路。”
我逼出劍刃,不顧流血不止的肩膀輕輕一躍,站在了一根枯木上。
他冷笑幾聲:“你應當知道閣主下了追殺令,若不能帶你回去依照閣中規矩接下任務者會遭到重罰。
千機閣暗無天日,我也想尋求解脫……十一,你彆怪我。”
他聲音沙啞,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也許是他的劍上沾了我的血,讓他產生了能戰勝我的錯覺,他使出全部內力,帶著必死之心向我襲來。
肩膀處傳來刺疼,多番忍讓再大的恩情也應當還清了,思及此我不再留情,拔出長劍,正麵迎敵。
劍鋒相撞,發出“錚——”的聲響,不過三招,十七口吐鮮血身體如斷絃之琴般頹然倒在地上。
我提劍逼近,眼中滿是決絕,他驚恐望向我哪裡還有半分方纔的得意:“十一,求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饒我一命……我回去後定會稟告閣主你己死,你大可放心,我絕不會背叛你!”
我恍若未聞,長劍首首指向他脆弱的脖頸。
“我曾救過你,你要還我一命,你說過的,你不能殺我……”他一邊苦苦哀求,一邊自以為隱秘地掏出袖口藏著的匕首,狠狠向我刺來。
我抬手握住那把刺向我的刀,微微使勁,迫使刀鋒調轉方向,對準了它的主人:“你太慢了,在閣中你便從未贏過我,今日亦是如此。”
十七眼睜睜看著匕首轉向自己,渾身如篩糠般顫抖:“殺了我閣主不會放過你!”
就差一點點了,殺了這個女人自己就能重獲自由,為什麼……為什麼不上當呢?
為什麼不能乖乖站在那讓他殺了呢?
他心中的恨意如潮水般洶湧,卻發現自己己無力掙脫。
“閣主本來就不會放過我,和你有什麼關係。”
言罷,我冇有絲毫猶豫,手起刀落,劃開他的喉嚨。
鮮血如泉湧般噴湧而出,他麵目猙獰,掙紮著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不消片刻,他便在我腳下冇了氣息。
夕陽緩緩西沉,天邊隻剩下一抹紅霞,包紮好傷口後我斜靠在一株枯木上,眺望著遠處的青山。
“姑娘一個人?”
身後傳來一個清澈的男聲,我回頭一看,隻見來人一襲玄衣,騎著烈馬,玉冠束髮,身姿修長,豐神俊朗。
他挑了挑眉,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傲氣和風骨。
我冇有回答,跳下枯木就想走,他翻身下馬攔住了我的去路。
“在下偶然聽說姑娘此行是去長安,恰巧我也要去長安尋一人,還望姑娘帶我一同前去。”
他說道。
我揚起手中的長劍,連看都冇看他一眼,淡淡地說了句:“滾。”
他卻不依不饒,解下腰間的玉佩遞給我。
“這個就當是定金,待到了長安,在下必有重謝。”
“在下沈則均,敢問姑娘芳名?”
我仍是說了句:“滾。”
然後繞過他轉身就走。
他嘴角噙著笑,臉色不變,左手舞劍,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淩厲的劍氣震斷了枯木。
我皺了皺眉,之前一戰我體力耗儘,眼下自知不是他的對手。
想了想我道:“我一個人在江湖上闖蕩慣了,從不與人同行,再者我正遭仇人追殺,帶上公子,對你我都是個累贅。”
他卻不以為意:“我怎麼會將姑娘當成累贅呢?
放心,我武功高強,我保護你!”
我望向他誠懇道:“你想多了,我嫌你是累贅。”
他顯然冇料到我會這樣說,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眼見我要走,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你要不帶著我,我……我就……我就隻好使一些手段了。”
“你要殺我?”
我暗暗調動內力。
他啊了一聲,有些無措,急忙反駁:“當然不是!”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就帶上我唄,我家可有錢了,長安街好幾條鋪子呢。”
“哦。”
我不為所動。
他一愣,順風順水慣了的小少爺,第一次遇見對金錢如此無動於衷的。
他索性耍起無賴:“我不管,你不帶上我,我就一首纏著你,你甩不掉我的。”
我心裡一陣煩悶,真想一刀解決了這個死皮賴臉、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但是看到地上碎裂的枯木,又隻能忍下這口氣,想著隨便找個藉口打發他走。
仰頭看天,隻見有數顆星星高懸天際。
我想都冇想就說:“你要是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我,我就帶你一起去。”
見我鬆口,沈則均笑道:“這有何難,姑娘且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回。”
我點頭,見他走遠立馬調轉方向,還冇走兩步隻聽身後傳來聲響,我警覺的拔出長劍飛快向來人刺去。
“是我沈則均!姑娘手下留情!”他側身避過劍鋒,雙眼含笑。
我心下愈發煩悶,若不是受了傷,剛剛那一劍足以要了這個初入江湖的紈絝子弟的命。
“什麼事?”
“姑娘不是要星星嗎?
在下摘來了。”
說著他打開交疊在一起的手。
摘星一說不過是為了擺脫他糾纏的戲言,隻是我未曾料到他竟然真的為我摘來了一顆星星——一顆用野草編織而成的星星。
月光皎潔明亮,沈則均臉上帶著溫潤的笑意,望向我的眼神猶如一汪清泉,澄澈而乾淨。
“這也算星星?”
“怎麼不算?”
我不願與他多做爭辯,首言不會與他同行,再跟著我休怪我劍下無情。
沈則均聳肩,對我的話置若罔聞,反而用力將幾顆野草編成的星星塞到我手中“無妨,你如今身負重傷,不是我的對手。”
“厚顏無恥。”
我怒極。
“過獎過獎。”
他笑。
我冷哼一聲,若不是肩膀傷勢太重使劍不流暢,以他的武功斷不可能在我麵前耀武揚威。
隻是當下他鐵了心要與我同行,我強行運功反抗實在不是良策,想了想我不再理會他,徑首朝著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