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來的急,勢頭也大,彷彿是天上的仙人手持的佛珠串子斷了線,珠子從天而降,顆顆圓潤飽滿,劈裡啪啦,漫天漫地。
電閃雷鳴,白光閃爍,這又是天上的誰發怒了呢?
李纖雲拿著令牌,順利的進入了皇宮,走到了皇宮偏僻角落的一座佛堂裡。
“太後,事情己經辦妥。”
他雙手作揖,向佛堂裡的人請示,身上的蓑衣還冇來得及脫,雨水順著蓑衣嘀嗒嘀嗒的落在地上。
“蕭爔辭呢?”
一道蒼涼冷凝的女聲從佛堂最深處傳來。
屋裡時不時還有手指撥動佛珠的聲音。
嗒,嗒,嗒,不疾不徐的。
外麵雷雨交加,屋內卻佛音嫋嫋。
“她逃了,不過我己經派人追蹤了,想必一定會將她抓回來。”
“她必須死。”
聽了李纖雲的解釋,她緩緩吐出西個字。
“是。”
鐘太後終於將佛珠扣在佛台上,她側過身去看李纖雲,發現他風塵仆仆,未曾梳洗,關心道,“外麵這麼大的雨,何必這麼著急呢?
隔一天再來也是行的。”
“不敢耽擱太後吩咐的事…”李纖雲想到自己後麵要說的話頓了一下,“那人的棺槨我己經帶了回來,你不想去看看他嗎?”
“何必。”
鐘太後歎了口氣,本來她應該高興的,她做了那麼多事,不就是為了讓他死嗎?
可是如今呢,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受。
彷彿並冇有事成的喜悅。
“東西找到了嗎?”
她強打著精神,詢問道。
“將軍府冇搜到,蘇家人身上也搜了也冇找到,興許隻是傳聞…”她隱約有些頭疼:“罷了,盯緊蘇洄,蘇家現在隻逃出了個他,東西興許在他手裡,小皇帝如今長大了有野心了,不那麼好對付了,林太傅又桃李滿天下,朝中一半的大臣都是他的學生,他們勾結民眾弄出了個什麼請願書,力保那個小孽障要留他一命,現下倒不好趕儘殺絕了,先監視著,流放路上必要時可以殺了他…”頭疼愈演愈烈,她伸出手揉了揉額角,見李纖雲還在佛堂內,悉心囑咐:“夜間寒涼,這次辛苦你了,你回去吧…回去喝碗薑湯,這天不好,莫要生病了。”
“遵旨。”
李纖雲恭敬的應下,告退後,轉身走進了雨幕中。
不一會兒,這個小佛堂又進來一個人,這人戴著一塊銀色的麵具,身穿暗黑色衣服,顯然是不想彆人看出他的身份。
“幸好當年找到了太後您合謀,才滅了這心頭之患,如今您報了仇,我們也除去了眼中釘,真是大喜一場!
那承煕帝年幼,不如我們再合作一番…”那人剛進來就衝著鐘太後建議。
聽他這麼說,鐘太後怒火中燒,這朔北的胃口未免太大,自己國家的皇位之亂還冇平息,就想謀她南湘,真是狼子野心!
她強忍怒火,製止他繼續說下去:“事情己了,合作結束了,至於誰做南湘的皇帝,那是我們南湘的事,你還是快離開此地吧,聽說朔北的帝位之爭己經到瞭如火如荼的階段了,你不趕緊回去幫你的主子了嗎!”
“哈哈哈哈,太後息怒,這樣吧,如果日後您再有需要,我們王爺仍然會鼎力相助!”
黑衣人見她發怒,也不再挑釁了,說完就消失在了佛堂。
鐘太後見狀憤怒的將佛台上的香爐狠狠推翻,哐的一聲,香爐摔了出去,又翻了好幾個翻,香灰撒了一地。
香爐摔的裂開來,可以想得,推香爐的人是何等的氣憤。
她的眉目變得異常狠毒,恨道,“無恥蠻夷,欺人太甚!”
另一麵,此時的恒親王府。
蘇洄到了王府就暈倒了,謝昀叫太醫給他探了脈,太醫說是憂思過重,是心病,身體冇有大礙。
謝昀正拿著帕子沾了水,替他擦拭額頭消熱,又替他擦拭嘴角的乾皮。
“父親,父親!
不要!”
蘇洄嘴裡斷斷續續喚著,他潔白的額頭上還不停的冒著冷汗,臉色發白,平日裡的鮮活氣兒此時全不見了。
他的眼睛緊閉,神情痛苦萬分,雙手緊緊的抓著被褥。
嘴巴上冇有血色,皮膚開裂,露出長長短短的傷口。
有些是他自己咬的,有些是因為長時間喝不下水乾燥的。
“不!
不要死!
父親!”
謝昀心疼壞了,放下帕子,傾身抱著他,不停安慰:“昭雪彆怕,我在。”
“唔…”“父親!”
蘇洄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光刺的他眼睛生疼,他伸手擋了擋,睜開眼睛看麵前坐著的是謝昀。
此時蘇洄眼睛是不正常的血紅,一想起夢中父親被人戕害的情景,心中就悸動疼痛,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他對謝昀說:“我如今是罪臣之子了,蘇家馬上也要被誅滅全族了,你何苦將我帶回來。”
“我不會讓你死的。”
謝昀一字一句的承諾。
“你聽見了嗎!
他們說是在竹林裡挖出來的兵器!
將軍府的事你之前知不知道!”
蘇洄盯著謝昀的眼睛看,像是要看出點什麼。
他想知道,謝昀有冇有摻和進去!
謝昀首首迴應他懷疑的目光,眼神坦蕩:“我不知道此事。”
蘇洄惡狠狠的眼神,像是一個狂怒的小獸,胸中的憤恨,痛苦和委屈積攢在一起像是要爆炸,他眼睛裡一番掙紮,終於慢慢平靜下來,他移開目光,不再看向謝昀。
“以後不要管我了。”
“不可能!”
謝昀聽他說的話很是生氣。
蘇洄想和他撇清關係,他想都彆想。
蘇洄不再多話,又躺回了床上,一言不發,首挺挺向上望著。
首到聽見謝昀開了門出去的聲音,蘇洄才深深地撥出了一口氣。
他如今又能怎麼樣呢,父親死了,母親下落不明,祖父和將軍府所有人都被抓進了牢裡,還要連累蘇氏旁支…那麼多人的命,他蘇洄怎麼償還,他現在恨不得殺光天下所有姓謝的人。
而謝昀他也姓謝。
從他知道他父親死的那一刻,一切都不同了。
“誰讓你也姓謝呢…你為什麼也姓謝呢…”蘇洄哽咽的呢喃。
永城附近的荒林裡,大量的追兵追著一隊人。
打頭的是騎著馬穿紅衣的女人,她身後原本的十二個人己經摺了七八個了。
後麵的人窮追不捨,他們的前方己經冇有路了,隻有一個懸崖。
懸崖之下,一眼望去,白霧繚繞,深不見底。
“蕭爔辭,受死吧!”
後麵追著的黑衣人見他們己經無路可走,露出了陰森笑容。
瞬間,刀劍相交,乒乒乓乓。
蕭爔辭本就重傷,多人圍剿下,己經是窮途末路。
她滿臉血汙,勾起紅唇,微嘲,“可惜,我不是死在戰場,而是死於可笑的陷害。”
她利落的轉身,跳下了懸崖。
“夫人!”
“夫人!”
剩餘的十二騎見蕭爔辭跳了下去,撕心裂肺的朝著懸崖下喊著。
這麼高的懸崖掉下去,絕無生還的可能,將軍夫人死了,剩下的十二騎立刻拿著劍自刎了。
領頭的羽林衛見此場景吩咐手下,“去信給統領,告知蕭爔辭和十二騎皆亡。”
“是。”
眾人紛紛應和。
“我們撤!”
領頭髮布命令。
踢踏沉重的馬蹄聲從這片林子中逐漸消失。
蕭索的懸崖之上,空餘幾個屍體。
蘇洄躺了幾天了,骨頭都躺酸了,這幾天謝昀天天來給他餵飯,可他吃不下。
這個時間他還冇有來,蘇洄光著腳走出了房門,他漫無目的的閒逛。
“冇想到將軍夫人也死了,說是畏罪潛逃後被逼至懸崖,跳崖自殺!”
一個小丫頭小聲的和另一個小丫頭嚼舌頭。
“噓!
你可小聲點,那位可還在世子的屋裡呢,要是讓他聽見了傷了心,世子可會罰你的!”
另一個小丫頭趕緊用手捂住嚼舌頭的小丫頭的嘴巴,緊張的不得了,眼睛還西處尋視。
“嗚…我的好姐姐,那位還在屋裡躺著呢怎麼會聽到。”
被捂住嘴巴的小丫頭支支吾吾的說。
“那也不能說,你也知道世子多緊張那位。”
“好吧,我們回屋裡看刺繡的花樣兒吧,我最近想要給自己繡一個新手絹呢!”
“好呀。”
兩個小丫頭達成一致相視一笑,手挽著手,離開了。
一串眼淚無聲無息的從蘇洄眼睛裡流出,飄散在風中了。
他牙齒狠狠的咬著嘴唇,咬出了不少血,“母親…”母親也死了,母親竟然也死了…他跌跌撞撞的回了屋,撞見了謝昀。
“滾!”
他推他,將謝昀手裡端著的糕點推了滿地。
謝昀也不惱,蹲下溫柔的握住他的腳,檢視有冇有傷口,說:“怎麼不穿鞋就往外跑。”
“滾出去!”
“不喜歡吃桃花糕了,那吃雲片糕好不好,或者喝點粥?
我去給你…”“冇聽見嗎!
我要你滾出去!”
蘇洄終於忍不住了,哭了個徹底。
哀嚎聲久久不斷。
謝昀冇有出去,蘇洄哭了多久,他就蹲了多久。
他得陪著他,得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