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歲，徐茗好在單身公寓裡開紅酒，巴黎仍然在下雨，接到金瑉奎打來的電話時她己經喝醉，隻對著話筒沉默，聽見他淋濕的西裝發出聲響，想起高中時代的春天第一次見麵，金瑉奎尚且單薄的肩膀像一塊生鐵。

徐茗好叫他大名，說金瑉奎，我們是最不坦誠的一對兄妹。

如果永遠在身邊是一句最熟練的謊話。

那時候他讀完了商科，在畢業典禮上被送白玫瑰花，不會藏在紀念冊後邊害羞地笑，和人握手時微微彎腰，側臉頰鋒利無比，像一道尖銳而隱忍的刃。

徐茗好依然帶著絲巾，穿他第一次送的長裙，有六月依然畏寒的身體，坐在遠處接他偶爾落過來的目光，然後體貼而沉默的對他笑起來，本分地做家裡散漫卻最聽話的透明妹妹。

祝你自由。

她十指乾淨地端酒杯，習慣了冇人來敬，徐茗好低下頭無聲對金瑉奎這樣說，麵容好像一片空白的雪地。

以後我們會怎樣？

會相敬如賓地忘掉以前，新年夜麵對麵吃晚餐卻不交談，送她回家時空出來的身邊座位，不會再在雨天搖下的車窗，無端變得乾癟的對白。

徐茗好站在他麵前解掉襯衫釦子，輕聲說哥哥，你喜歡我們就這樣嗎。

作廢的生長期過去很久，她變得柔軟的身體不會在擁抱時硌痛他的一切了，金瑉奎埋在她脖頸裡嗅聞，熨熱的冷甜味像依然十七歲，穿校服裙子要用彩色毛線當做腰帶的她，站在冰箱前吃葡萄，貓一樣扯他衣袖叫哥哥。

徐茗好腿根一點軟肉很慢地貼上來，小腹有很柔軟的一片凸起，空氣裡有老宅的陰涼氣，他歎了氣，感受到她的身體在細密而綿長的顫抖，徐茗好己經不是那個寡言而遊離的小妹，第一次被學校前輩送回家，金瑉奎在路燈下抽菸，抬頭就看見，看見她髮尾披散開像一張翅膀，左手指撩開右邊的落髮，己經是一個擁有很多愛慕的女人。

然後她和對方說再見，慢慢走到他麵前，高跟鞋磨破了一點踝骨，說來了怎麼不告訴我？

金瑉奎不回答，彎腰給她貼上兩枚創可貼，低聲說那小子，根本不關心你。

像是聽到足夠好笑的說法，徐茗好彎了嘴角，笑到眼淚順著下頜流出明亮的一條河，說那又怎樣，你的關心總有一天會過期。

不是嗎？

哥哥。

徐茗好在日記寫：在巴黎的時間像一場瞬逝的失敗遺忘，來的那年是不夠聰明的二十歲，每一天都想回到過去。

如果還能回到過去，那個一切都正要開始的午後，不想要再打開那扇房門。

第一次在課上跑去衛生間嘔吐，教授拜托了一個韓國女生去看，徐茗好正掐掉半根菸，蹲在隔間地麵上發呆，很蒼白地微笑起來，說沒關係。

女生翻口袋找紙巾，說你胃不好很久了嗎。

她撐牆麵站起來隻說謝謝，真的冇有關係。

閉上眼睛就能想起來金瑉奎，金瑉奎三更半夜在廚房煮粥，趴在她枕頭邊叫她小好，小好，起來喝一點再睡。

那時候他還很年輕，不會藏起緊皺的眉頭，會在床邊一坐就到天亮，數她慢慢平穩的呼吸，手指很輕地擦掉她的眼淚。